第三十九章 他说

第三十九章 他说
　　日头逐渐爬高，已近正午，不若晨时那般凉爽，这个时候的天气，好似是多了一些燥热。
　　楚芩于扶湮，一前一后走在清净小巷中。
　　经过先前的一事，楚芩终于如愿以偿的将那群女人遣散，而后，她放弃了乘坐马车，选择与他徒步行走。
　　扶湮步伐不紧不慢，却始终走在楚芩的前面，她慢吞吞的跟过去，有些不敢超过他，方才她那般大胆的说些那些话，虽然只是为了要吓退那些女人，但是，却也让她越发的不敢面对他了。
　　即使，楚芩所说的话，并不是全错，半真半假，倒是更令人觉得羞涩。
　　先前那般说话的时候，她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是此时再一想来，她真想去找个地洞钻进去，想想扶湮当时望向她的眼神，她就不禁一阵无力，她隐约见到他眼中含带着笑意，想来，他必是在笑话她吧。
　　她今日可真是在他的面前丢足了面子，他一定认为她是那种不矜持的女子吧？
　　试想一下，哪有女子自作主张的拉着男子的衣袖，谎称二人是亲密关系的？
　　她想，完了，她在他的心中，再也没形象可言了……
　　楚芩默默的走着，她不时的抬头看看前方的修长身影，面上就是一阵懊悔，她现在真心后悔了，她当时怎么就那么一根筋的上前去了？
　　明明可以找别的理由的，但她却偏偏选择那样的扯谎。
　　还有，她借机拉了他的衣袖……
　　她就是气不过，为什么那些女子都能去拉他的衣袖，而她却不能？所以，她是故意那样做的……
　　可是，扶湮他，究竟会怎样想她？
　　慢慢的走着，楚芩禁不住四顾环望，她忽然就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跟在他的身后，那个时候，她偷偷摸摸的，就怕被她发现，后来走到一个巷口，她还躲了进去，那时候，他应该也听到她的脚步声了吧？
　　现在再想来，那样的情形与现在这样还真是相像呢，只不过，这次她是光明正大的跟在他的身后，而他，也知道她的存在……
　　呵……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呢……
　　仿若是忘了先前的懊悔和羞愤，楚芩忽然低低一笑，对于现在，她可以如此光明正大的跟在扶湮身后，与他一同去看阿齐他们，而偷笑……
　　然而，就在此时，走在前方的扶湮却好像感应到什么一样，陡然停下了脚步。
　　楚芩没有意识到，就这么直直的撞了上去，好在，她没有真正的撞到他的身上，因为她及时的发觉了。
　　抬眸，楚芩惊愕的看着停下来的扶湮，见到他慢慢地转过身来，一双黑亮的眸子悠然的看着她。
　　下意识的，楚芩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嘴角的笑意也僵在那里。
　　怎、怎么了……
　　扶湮静静的看着楚芩，许久，面上淡淡，未曾言语。
　　见他不说话，楚芩的心中也不由得打鼓，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怪她先前那样自作主张吗？
　　“我……”
　　楚芩有些略急的开口，想要解释什么，但她看着扶湮，一时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要说什么，从何说起？
　　她是要说：“方才是我考虑不周，一着急就没想那么多，所以就很自然的说谎了，你别介意，我不是说真的。”
　　还是要说：“你怎么到哪里都这样招蜂引蝶的？那群女人都能粘着你，真不知道该说你好脾气还是白痴了，你难道就不能对她们强硬一些？”
　　或者是说：“不是你约的我吗？怎么一大早连等都没有等我，就自己赶来了？你这样很不礼貌知道不知道，我生气了。”
　　再不然是要说：“其实，你不知道，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我可以这样叫你吗？‘阿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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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一时间，楚芩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起来，真是越想越烦躁，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该死的，他做什么这样突然转过身来看她？走路走的好好的，这是犯的哪门子风？
　　“我……”
　　楚芩吞吞吐吐间，仍旧没有说出口，她连解释都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而且，被他看得时间越久，她的心中就越发的发麻。
　　扶湮的面色仍旧那般淡淡的，看不出其他情绪，楚芩也搞不清楚，他这样究竟是在想些什么，这样突然转身，吓她一跳，令她根本无暇去思考。
　　“呵……”
　　然而，就在楚芩纠结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扶湮淡然若无的笑声传了过来，楚芩微微一怔，目光投在扶湮的面上，没了动作。
　　他，他在笑？
　　他竟是在笑……
　　楚芩觉得很惊讶，好似近来，她见到他笑的次数太多了，这令她有些想不通，这个人，真的是扶湮吗？真的是那个从来淡漠的扶湮吗？
　　若真的是他，那么，他几次三番的对她露出笑意，她可不可以认为是他对她的不同？
　　好像是想得太多了，可是，这也怪不得她会胡思乱想啊……
　　除此之外，她从未看过他笑过，不管在什么场合，在什么人面前，就连在阿齐他们面前，他都没有笑过，即使，他对她们那样好……
　　扶湮他，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楚芩觉得，她猜不透了……
　　——“我与阿齐他们，是一样的。”
　　忽然，就在楚芩仍旧沉浸在自己的猜想中时，却突然听到扶湮这样开口。
　　“诶？”
　　楚芩下意识的出声，对于他的话显得很是诧异。
　　他这是在说什么？与她说话吗？说什么与阿齐他们一样？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听不懂？
　　扶湮的目光幽远而空寂，慢慢的投向巷子深处，楚芩静静的凝视着他，就听他开口道：“自有记忆开始，一直到我十二岁的时候，我一直，都是没人要的孤儿，没有人会管我的死活，没有人注意到我，一直以来，都只是我一个人。”
　　什么……
　　楚芩被扶湮的话给惊得张开嘴，满目不可思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难道是说，他，是孤儿？
　　这，怎么可能……
　　这样的扶湮，如谪仙一般的扶湮，怎么会是那样无人问津，无人管死活的孤儿……
　　“所以，你是……”楚芩下意识的出声询问，扶湮目光平静的投向她，淡淡道：“孤儿。”
　　那不就是，与阿齐他们一样？
　　似是看出了楚芩的想法，扶湮眸光微动，淡声道：“不，他们比我要幸福。”
　　仅是这一句话，就令楚芩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那你……”
　　“那只是十二岁之前，之前的我，一直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甚至连狗吃的都比我要好，被人欺侮凌辱也是家常便饭，从开始的奋力反抗到后来的麻木，早已习惯。”
　　楚芩从未听过扶湮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的话，今日他却开口，说了这么多的话，可是，那字字句句，都令楚芩为之心颤，面上从惊愕到震惊到愤然。
　　但是，他怎能还是如此平淡的模样？那样的经历，如此轻易的就说出口，他，则能这样云淡风轻……
　　楚芩突然就觉得，心中好似有一股陌生的感觉要宣泄而出，令她有些莫名，奇怪，她这是怎么了？这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所以，所以你才会收留阿齐他们，你想要他们过上平静的生活，你想要让他们像平常孩子一样生活，你不愿他们再像你一样，一样过那种痛苦的生活……”楚芩絮絮叨叨的说着，声音忽然就有些停顿。
　　她抬着眸子看他，平静的问道：“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
　　他与她对视，面上没有其它，却是轻扬唇角，而后，她听到他淡淡的出声道：“是，也不全是。”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们，比我幸福的多，即使是没有我的收留，他们一样要比我幸福得多……”
　　不知为何，当楚芩听到扶湮这样说话时，心口当真蓦地一滞，在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这个世上，他仿若就是独身一人，那样孤立的存在，孤傲而又执着……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扶湮，他，是孤独的……
　　为什么，她会这样感觉？
　　是错觉吗？
　　她总觉得，在他那淡到极致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的过去，那必定是一段令他不愿再去提起的过去，也许，是充满着耻辱和愤然的……
　　“那，那你十二岁之后呢……”努力克制自己压下心中那股莫名的情愫，楚芩下意识的开口询问道。
　　扶湮的眸光略略的扫向楚芩，那里面，不含带任何的情绪，这样的眼神令楚芩心中微诧，一时间，她竟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得张着口，怔在那里，看着他。
　　扶湮却是没有再理会她，徒然转身看了看身后，再将目光投向她，半响，方再次开口道：“走吧，快到了。”
　　诶？
　　楚芩惊讶的向他看去，却见他早已转身，再次行去，而独剩她一人徒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是个什么情况呢？为什么他突然的要与她提到他的过去？为什么他要与她说那些过往？可是，当她去询问他时，他却又选择了默不作声，这是什么意思呢？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楚芩目光呆呆的看着扶湮的背影，见他越走越远，当即也回过神来，不再多想，赶紧的追了上去。
　　扶湮他，真是个迷……
　　他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挑起她的兴趣和猜想，没有理由，没有缘故；同样，他也可以很是轻易的就将她忽略，也是没有理由，没有缘故……
　　她想，她是怎样也猜不透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