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如何不两难

第一百八十六章 如何不两难
　　“快把我哥哥放下来，你们还有没有点人性？他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你们还将他吊起来，他又不能做什么了，你们怎么就这么心狠手辣？快把他放下来，放下来啊……”
　　楚芩边说着，边手足无措地伸手想要去为楚子引解开束缚住他手脚的铁链，但是，那些结实的链子又岂是她能够轻易解开的，她每每一碰到那些链子，非但没有让楚子引感到一点放松，反而还弄痛了他的伤口处。
　　楚子引本就身负重伤，又长久未曾进食，加之没有好好休息，再见到楚芩一个喜悦，终是昏厥了过去。
　　见状，楚芩便更加焦急起来。
　　“快点，快点来把他放下来啊……”楚芩哭着，不时地抬头看了看楚子引很是痛苦的神情，心中就感到很是难受。
　　她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时候，她还是南国高高在上的韶华公主，而他，则是她唯一嫡亲的皇兄。
　　那个时候，人人都围着她转，将她捧得高高的，所有人，都把她当做神一样敬着。
　　就连她的父皇母后，都不把她当成一般的女子。
　　她是南国唯一的嫡公主，也是唯一一个令他的父皇都刮目相看的女儿。
　　她生来就与众不同，仿佛天生便是高人一等。
　　每个想要亲近她的人，最后都会因为她的淡漠而对她敬而远之，她也从来不会去在意旁人如何看待她。
　　对她来说，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更没有什么是能够值得她在意的。
　　就算是对血肉至亲，她也从未真正放在心里。
　　她的父皇母后待她很好，但是，却又不是真正的那种父母对待子女的好，即使很宠爱，但是这种宠爱却又带着一种疏离。
　　唯有楚子引。
　　她唯一的兄长，是真心待她的。
　　他总是时时刻刻地挂念着她，不管身在何处，也总会记着她。
　　在她很小的时候，他就很想要亲近她，她还记得那时，她的身边，只有容谙一人，每次他们二人在一起一同玩耍的时候，楚子引就远远地躲在一处，看着他们。
　　他从不敢上前去打扰他们，只因为有一次他鼓起勇气上前去告诉她，他想要加入他们一起玩，但却被她那种冷淡至极的眼神给吓退了。
　　她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却是摆明了不先跟他一起玩。
　　她的世界，那个时候，只有容谙一人可以参与。
　　除此以外，再无例外了。
　　他一直都想要更加地接近她，妄想有一日，可以像容谙一样，正大光明地陪在她的身边。
　　可是，每每看到她那样淡漠疏离的眼神，他都只能望而却步。
　　但，对她的心，却日益加深，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只有他，想要更接近她，也为此而更加努力地，希望终有一日，能够站在与她相配的地方。
　　他更不知道，他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这种心思，让他惧怕，但却无法拒绝。
　　而楚芩对他，却是不屑一顾的。
　　从很早开始，她从未将这个兄长放在眼里过，即使他对她再好，她也似没有感觉。
　　她的心，是很冷的。
　　那里，只能放得下一人，除此之外，再无旁人了。
　　然而，时至今日，当南国破灭，当她与所有亲人失去了联系，甚至天人相隔，她忽然就开始疯狂地想念，想念所有人，那些曾经不被她放在眼里，甚至讨厌的人。
　　也是这个世上，唯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楚子引，是她的亲哥哥。
　　也是如今这个世上，她最亲的亲人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他。
　　在此之前，她甚至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没人知道，当得知他还活着的时候，她的心有多纠结。
　　她肯留在安淮王府，留在扶湮的身边，是为了她的师父。
　　那么，若是要想救楚子引，而让她必须要离开扶湮呢？
　　若是让她用兰潇的安危来换楚子引的一命呢？
　　这样的抉择，让她如何做下决定？
　　她自问，从来都是狠心之人，也从不会为她不在意的人或事而有所牵绊。
　　她也以为，在楚子引和兰潇之间，她一定会毫无顾忌地选择兰潇。
　　可是，当她真正地看到楚子引，看到他被那些人折磨成这幅模样时，她的心，突然的疼了起来。
　　不是一般的疼，而是撕裂一般的疼。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明白。
　　明明，对他没有多少在意，明明，他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但是，为什么当她看到他受了这么多的刑罚时，却难过不已？
　　想要救他离开。
　　对他的感觉，与对兰潇是完全不同的。
　　可是，却也同样强烈。
　　一定，一定要救下他。
　　为什么？
　　因为，因为他是楚子引，他是她的兄长，是她唯一一个至亲的哥哥……
　　所以，她怎能丢下他不管？
　　要救他……
　　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救下他，就算是拼了她这条命……
　　师父，她要保住，哥哥，她也要救下……
　　如今，她活在这个世上，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保住她想要保护的人了……
　　——“你就别白费力气了，放他下来，自然是不可能的，今日带你来看他，只不过是想让你自己权衡利弊，这人，你究竟是要救还是不救，这可全听你一人的意思了……呵，不过，看你这样着急在乎，想来，你也不会扔下他不管吧？”
　　百昌先是被二人相认的场景冲击到了，这个楚子引她未曾见到真面目，但却见他受了这么多的刑罚，三年的酷刑生活，可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住的，但就为此，她也不得不佩服起这个男子。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看似淡漠的楚芩，居然会表现得如此激动。
　　这与她初次见她时，有很大的差别。
　　看来，此次的计划，也并非没有可能了。
　　楚芩含着泪水看向楚子引，他仍旧被吊着，奄奄一息，她光是用肉眼去看，都觉得疼痛难忍，那么他呢？他又该是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忍得下来呢？
　　“你们好残忍……”
　　楚芩说着，握紧了拳头：“他如今这样，又能做的了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
　　就连一向铁石心肠的百昌也为楚芩的哭泣有些不忍，但是，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为她开口求情的。
　　毕竟，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她都希望楚芩可以上钩。
　　她若是聪明，那么自然就会选择救下楚子引，与他一同离开这里，再也不在扶湮的面前出现。
　　如若不然，可就不能怪她心狠手辣了。
　　她可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对于扶湮，她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扶湮本就是她的未婚夫。
　　可却被楚芩强占了。
　　这口气，她怎样都咽不下去。
　　但她也知道，不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处理掉楚芩。
　　就算是她闹到天池皇帝那里，扶湮也会想尽办法保全她。
　　她就算被气昏了头，但也不是真的傻。
　　若是可以用计让楚芩心甘情愿自行离去，那么她又何须给自己安上一个毒妇的名头？
　　只不过，楚韵那个女人不简单。
　　就算她是真的只想要楚芩离开，但楚韵如何想的，她可就不知道了。
　　也许，楚韵压根儿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让楚芩离开呢？
　　她们二人，虽说敌对的是同一人，但是所要达到的目的，却是不同的。
　　她只是想要楚芩走。
　　可是楚韵……
　　呵呵，不过，不管如何都与她无关，她只要达到目的就好，至于楚芩最后会有什么下场，那可就不是她能管到的事情了。
　　而如今她想要做的，就是让她妥协。
　　她的亲哥哥都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她就不信她还能够沉得住气？
　　“现如今，人也让你见了，你可别太贪心，现在你能做的，就是好好想想，究竟该如何抉择，若是想救下他，也只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情，只要你肯答应我的要求，那么我保证，定然把你的哥哥完整的还给你，但，若是你不应允，那么，从此以后，你也别再想见到他了。”百昌将楚韵交给她的话说给楚芩听，理所当然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楚芩，终究还是无法放下楚子引。
　　就算，她的心中，从始至终都被兰潇占满。
　　可是，她却不想让她的皇兄再继续这样受苦下去了。
　　“我如何能信任你们……这里可是天池军事重地，我哥哥，又是重要的人犯，你如何让我相信，那老皇帝会如此轻易放他离开？”即使心已经动摇，但是她还是要将一切后果都要排除清楚，不然，她也不会敢轻易允诺。
　　“呵，你倒是冷静，就算是现在也不忘了考虑后顾之忧。”
　　百昌嗤笑一声，继而又道：“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既然我能说得出放你们走，就自然能够让你们离开，至于你是否要相信……我想，你的妹妹有多大能耐，你应该比我更心知肚明吧？单凭她如今在宫中的地位权利，你觉得，她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了一个犯人，会很难吗？”
　　“呵，你们是打算偷梁换柱吗？”楚芩施施然开口，表情不知是嘲讽还是可笑。
　　百昌一顿，继而开口道：“这个你就无需过问了，你只要想好，是否要答应我的要求，其他的跟你无关，若是你答应了，那么我可以让你们尽快离开，怎么样？”
　　“是吗……”
　　悄无声息地拭去眼角泪水，楚芩又是一脸平静。
　　“我很想知道，她是怎样跟你说的，才会让你这样心甘情愿地给她做棋子。”
　　百昌闻言，面色一白，她自然知道楚芩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也明白，楚韵一开始找上她，就有让她当棋子的意思。
　　她是自愿的。
　　虽然是被那个女人利用了，但是，若是这样可以达到她想要的目的，她也就不在乎那么多了，毕竟，她们二人，也不能说是谁利用了谁，她们是在互相利用。
　　“怎么，想挑拨离间？”百昌故意表现的很是不屑。
　　楚芩也不恼怒，只笑了笑，道：“只是想要提醒你一下，她对扶湮，也有异心……”
　　“你说什么？”乍然听到楚芩的话，百昌显得有些惊讶。
　　楚芩冷然一哼：“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除掉我？而你，不过是她借口来除掉我的工具，当我被处理掉了之后，你想，你又会怎么样呢？”
　　想要一石二鸟？
　　楚韵这一招可真高。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楚韵是想要把她和百昌都处理掉，不光是她们，只要是接近扶湮的女子，都逃不过她的手心。
　　她可以为了一己私利而装作无辜，骗取所有人的信任和宠爱，呵，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只怕，此次，她只要一答应百昌的要求，转眼就会被楚韵处理掉吧。
　　以她的心机，之后又怎会放过百昌？
　　她不能忍受任何女人出现在扶湮的身边，自然，也容不下百昌，这个扶湮名义上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了。
　　然而，即使如此，明知那是火坑，她却仍要跳下去。
　　她虽然能够想到自己此次定是被人下了圈套，只要一进入其中，必然无法逃脱。
　　也许，她会因此而丧命。
　　可是，那又如何？
　　若是可以救下楚子引，救下她的兄长，那么她死了又怎样？
　　如果她死了，那么扶湮也不会再拿兰潇如何了。
　　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保全兰潇，救下楚子引的方法，就只有这一个了。
　　说到底，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只要她不在了，那么，这所有的纷争，也就都停止了……
　　所以……
　　这一次，就让她以身犯险，终止这所有的一切吧。
　　只不过，在那之前，她也不想要楚韵过的安稳。
　　这个百昌公主，虽然不好，但是，留着她，却能跟楚韵抗衡。
　　她想除掉所有人。
　　那么，她就“顺便”提醒一下这个不算太笨的女人。
　　想要成为最后的赢家？
　　她不会让她这么轻易成功的。
　　“以公主殿下这样聪明的头脑，自然能够想到，事成之后，我的妹妹会怎样对你吧？”
　　“你，你骗我，你是想挑拨离间……”百昌虽然口上反驳，但是，那暴怒的眼神却正在昭示着她已经有些相信了。
　　“是不是骗你，等她达到目的时，你就会知道了……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告诉你我跟她直接的恩怨的，但我告诉你，她同意喜欢着扶湮，恨我，也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扶湮……你以为，这样的人，她会乐意看见你嫁给扶湮成为下一任安淮王妃吗？”
　　百昌瞬时面色苍白如纸。
　　她颤抖着嘴唇，看向楚芩，一字一句问道：“你是说，她也想要除掉我？”
　　楚芩一笑，淡然道：“公主如此聪明，又何须问我。”
　　随即又道：“我答应你的条件……”
　　百昌一愣，不解问道：“什么？你答应，为什么，你明知这是陷阱……”
　　“就是因为我明知道这是陷阱……”
　　“她既然想要我死，那么我就如她所愿，只有一点，我恳求公主答应我……”
　　“什么……”
　　“请务必帮我保住我的哥哥……”
　　“她人的话，公主无需全部听进去，有些时候，还是要靠自己的，不然，到时候吃了亏，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百昌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她眼中看到的这个女子，仿佛是幻影一般，那样的不真实。
　　“你……”
　　脑海之中，忽然想起几日前，楚韵约她去御花园，但等她到了那里，却不见楚韵，反而跟老皇帝来了个不期而遇，最后，她是在老皇帝异样的眼神中落荒而逃的。
　　还有，那次在楚韵的寝宫，她莫名地与老皇帝独处一室……
　　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难道，楚韵她，想要毁了她？
　　猛然瞪大双眸，她越想越没错。
　　频繁地让她和老皇帝见面，让她在老皇帝的心中留下印象，而后……
　　而后，她根本就不敢想象……
　　她是想，她是想让她再也没有理由，没有立场与扶湮在一起，只要她被老皇帝看上，只要，她成为王妃，如此，楚韵的目的便可达到。
　　到那时，她便百口莫辩，无话可说。
　　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也必须那样做。
　　想起那次在楚韵的寝宫中嗅到的怪异的檀香，难怪那一次她整个人都迷糊糊的，若不是如玉及时来寻她，恐怕，她早已酿成大错了。
　　如此一来，楚韵的计划就失败了，她必然不肯就此放手，一定还会有下一次的。
　　看来，她真要小心点了。
　　楚韵，竟然连她都敢陷害。
　　想清楚自己的事情，百昌抬头看向楚芩，问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为什么要帮我？”
　　楚芩一笑，道：“我早说过了，我答应你的条件，只希望你到时候，你可以出手，替我保住我的哥哥，如此，我便死而无憾了。”
　　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若是死亡真的如她所想，就在前面等着她，那么，她能选择的，就只有迎面而上了。
　　如此一来，就当是她还清欠所有人的债了。
　　若是楚子引可以安全，那么，她就算回报他对她的好了。
　　还有她的师父……
　　她曾经，那样任性地想要把他留在身边，结果，还得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一次，也当是她想要解脱，放开所有，还他自由，也还她一片清明。
　　至于扶湮……
　　若是她离开了，他兴许就可以放开了吧。
　　希望他还可以回到从前，那样淡漠出尘的琴师，永远，只是让她瞻望仰慕的琴师，而不是，只会一味对她用尽卑鄙手段的男人。
　　这一次，就让她来了断所有事情吧。
　　“你竟然为了救他，而甘心付出性命？”百昌对此很是惊讶，同时又有不解。
　　“这样做当真值得吗？”
　　楚芩却只是笑了笑：“何谓值得，何谓不值得？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样如此，只不过，我在意的太多了，以至于不肯放下，若是我一死，可以使所有人都能得到解脱，那么，我甘愿如此。”
　　“我这样做，只是想得到救赎而已……”
　　而能够救赎她的，也只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