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如若可以

第一百九十三章 如若可以
　　当楚芩再次醒来时，她惶恐地发现，她完全的陷入了黑暗里面。
　　双目再也无法睁开，再也不能视物，只剩下完好的感官告诉她，她是清醒的，她不是在做梦，她真的，再也看不见了。
　　眼上被兰潇清洗过后，用草药敷上，并用白布包扎好了。
　　可这么做，也仅仅只是为了替她止住疼痛，治好伤口，但是，这个伤口可以治好，疼痛也可以止住，然而她的眼睛，却再也回不来了。
　　兰潇知道这个残忍的事实，所以，他并不敢告诉楚芩。
　　可是楚芩却不是傻子。
　　眼眶里空空的，再也没有了以往那种充实的感觉，她又怎会不知道呢？
　　只是，清醒过后，她首先想到的不是痛苦难过，不是发疯似的大喊大叫，而是，满满的，无法言明的苦楚。
　　那种，让她心间发涩的难受，令她几乎就要无法呼吸。
　　她不惊慌，也不害怕。
　　即使隐约知道自己可能就要永远地失去光明了，可她也没有感到一丝恐惧，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感觉到眼上被人包扎过了，又听到身边有人倒水的声响，她无意识地扬唇，淡淡地笑着。
　　感觉自己好想睡在一张床上，她伸手摸索着起身，让自己的身子靠在床头，她直觉地将脸转向一个方向。
　　她觉得，那个方向，一定有人。
　　是谁？
　　是楚韵派来的人吗？
　　她不是想要她生不如死吗？又怎么会这样照顾她？
　　难道是，又想出了新的招数吗？
　　“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就说，让她直接杀了我吧，不要再使这些招数了，我累了，不想跟她斗下去了。”更何况，她从头至尾，都没想过要跟她斗。
　　谁知，那人听到她的说话，却是惊慌地打碎了碗，只听“咔嚓”一声，瓷碗便摔碎在地。
　　楚芩闻声，又是一阵苦笑。
　　“怎么，你是怕你回去会被她惩罚吗？呵，也是，她这样狠的人，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呢？罢了，即使如此，那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阿芩……”
　　谁知，就在楚芩仍旧为自己的猜想而自言自语的时候，一个让她日思夜想，熟悉万分是声音让她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阿芩……”那个声音又叫唤了一声，语气带着一丝哽咽和心疼，这样的语气，是楚芩从来不曾听过的，至少在他的身上，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其他的情绪，因为他总是冷冷的，淡淡的，不温不火，不急不躁，那个冰一样的人儿，什么时候，也会显得这样慌神了？
　　这是，在为她慌神吗？
　　不，她不敢相信。
　　楚芩还是没有说话，那个声音却越来越近，直到，她的一双手，被人握住。
　　那是一双冰凉的，但却修长细腻的手。
　　是他的……
　　“阿芩，你，还疼吗？”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道。
　　他问的，是她的伤口。
　　她忽然反映过来，是啊，为什么她的伤口不疼呢？真的是，一点都不疼啊……
　　难道是他的药太过神奇，这么快就见效了吗？
　　可若是这样，为什么在他问她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想要颤抖呢？
　　她明白了，原来，不是不疼，而是因为太过疼痛了，所以以至于她早已没了感觉，人啊，一旦痛到了极致，就在也感受不到那种痛了。
　　所以，她也感受不到，眼睛上的疼痛了。
　　于是，她木呆呆地摇首，但却不发一语。
　　兰潇从没看过楚芩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想过很多种她醒来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是痛苦至极，还是难过万分？亦或是，无法接受现实，而大受打击。
　　但却都不是。
　　她只是如此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但却变得更加沉默了。
　　一想到她受的苦，他的心就紧紧的就在了一块儿，他伸手揽过了她的肩膀，将她环在怀中。
　　兰潇的气息紧紧地包围住楚芩，让她一阵舒心，同时，也放下了所有的担子。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眼睛里的伤口，好疼好疼，疼的让她几乎说不出话了，疼的让她就快要窒息了。
　　于是，她更加用力地回抱住他，将自己的头埋进他的胸前，眼睛那里莫名的干涩，似是要流出泪来，但却什么也流不出来。
　　她对他说：“师父，阿芩好疼……”
　　兰潇一听到她这话，身子一僵，随即，也更用力地抱住她，口中温柔道：“嗯，我知道，阿芩很疼，可是，阿芩要乖，要忍一忍，很快就会好了，很快就不疼了……”
　　他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也不知是在骗她，还是在骗自己，但是在说的过程中，他自己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觉得好奇怪，他从来不曾流泪的，就算是，那个人离开的时候，他也不曾流下一滴眼泪，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为了她，而再三莫名落泪？这是为什么？
　　他却无从得知原因。
　　他只知道，他现在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只能紧紧地抱住她，紧紧地，把她箍在怀里……
　　楚芩听了兰潇的话，没有怀疑，但却柔柔地笑了，她又问他：“师父，我是不是瞎了，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抱着她，边流泪边说：“别怕，有我在。”
　　然而她却只是笑，不停的笑，在更用力抱住他，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气息之时，她说：“师父，我成了瞎子，若是以后没人要我可该怎么好？”
　　他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
　　但她却只是摇摇头，呵呵道：“不成不成，他日你若是娶了师母，那又怎么照顾我，我成了瞎子，就没人会要我了。”
　　他说：“我不会娶妻的，你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没人要你，我就照顾你。”
　　她忽然就抽出一只手，颤抖着摸上他的面具，笑嘻嘻地反问他：“其实师父是不是你长得太丑了，所以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你，你才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他微微一愣，随即轻轻颔首：“嗯，是我生的太丑了，所以，此生都不会再有人要我的……”
　　听了他的话，她就不停地咯咯地笑，边笑边说：“阿芩知道的……”
　　他问她：“你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
　　呵呵……
　　楚芩一脸无害地笑着，即使看不见，但她却也准确地顺着他的面具，摸到了该是他眉眼的位置，而后，久久停在那里，不停地摩挲。
　　然后，她说：“阿芩知道师父长得很丑，不然干吗一直都戴着一副面具，以前阿芩要看你的脸，你都不让阿芩看，如今阿芩成了瞎子，想看都看不到了，你说，这是不是很吃亏啊。”
　　兰潇忽然就不说话了，只是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替她擦去那不经意流出的温热。
　　后悔了吗？
　　这种难过到极致的感觉，是后悔了吗？
　　兰潇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空出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只觉那里被什么堵上了一样，酸涩的好难受。
　　他忽然就想，为什么他要立下那个誓言，为什么他不早点把自己的真面目给她看？
　　为什么，直到她眼睛瞎了，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呢？
　　“阿芩……”兰潇呢喃着，看着楚芩的脸，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嗯？”楚芩像是没事人一样，微扬起笑脸，淡笑着‘看着’他。
　　兰潇的心中，忽然就更难过了。
　　他将手伸到自己的脑后，解开了面具的带子，而后，将一直带在自己脸上的面具，换换卸了下来。
　　接着，他拿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他温热的面上。
　　楚芩手指触摸到温柔的触感，下意识一缩，却被他按住。
　　而后，她听到他说：“师父有着一张很恐怖的脸，所以，一直才没让你看……”
　　“现在，你可以用手摸摸看，看师父的脸，是不是很恐怖……”
　　楚芩就像是受了迷惑一般，手指在他的脸上不停地移动抚摸着，嘴唇，鼻子，眼睛，额头……
　　每移动到一处，她的脑海中都会浮现出那一日，在桃花林下的惊鸿一瞥，殊不知，那张绝色容颜早已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之中，再也挥之不去了。
　　可是，这也会永远成为他的秘密，再也不会告诉他人。
　　这，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师父，我看过你的脸，呵呵，真的如你所言，很恐怖呢，只不过，是美得令人恐怖……
　　此生，能够得见兰潇的容颜一回，她也无憾了。
　　所以，就算是眼睛瞎了，又有什么关系？
　　她早已经没有遗憾了。
　　所以，没关系的……
　　可是，为什么，眼角还会流出温热的东西，为什么心口处还是窒息一样的疼痛呢？
　　“乖，别哭……”兰潇为楚芩拭去眼角流出的泪。
　　楚芩却柔柔的笑着回他：“我没哭啊。”
　　是啊，她没哭，她怎么会哭呢？
　　兰潇看着楚芩这幅模样，心中更是难过至极。
　　不知何时，她在他的心中，已经这样重要了，好像，为了她，他可以不顾一切，好像，他想要就这样守在她的身边，一直一直地守下去，再也不放开她了……
　　“师父，我们现在在哪里？”楚芩忽然又开口问道。
　　兰潇被她问的一怔，忽然扬唇一笑，轻柔道：“我们的家……”
　　楚芩愣住……
　　他说：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吗？
　　原来，她又回到了位隐山。
　　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兜兜转转，竟是又回来了。
　　可是，他们的家……
　　这是真的吗？
　　他真的把这里，看成他们的家吗？
　　“师父……”
　　她忽然又开口唤他。
　　他凝神看着她。
　　“从今以后，阿芩再也不走了，师父也不要离开了，我们就在这里，隐居终老，可好？”
　　她再也没了去处，普天之下，除了他的身边，她真的无处可去了。
　　闻言，兰潇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但是他马上便反应过来她看不见，于是便回答她：“好。”
　　楚芩听到这个字，忽然欣喜地裂开嘴，笑了……
　　手指抚摸在他的脸上，久久不肯放开。
　　好像是‘望着’他脸的方向，她痴痴呢喃着：“阿芩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师父……”
　　她的话，轻如羽毛，但却是拂的他心间一滞，就见他一双美目一动不动，微张着嘴巴，愣在那里，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