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喧嚣声渐渐平息,虞悠缓缓睁开双眼,发现沈言正在为她诊脉。
沈言一见虞悠醒转,正要告知她身体状况,却见她突然惊慌坐起,泪眼朦胧,声音带着绝望和焦虑:“沈太医,皇上在哪里?”
慕渊就坐在她身边,面色黯然,轻声安慰她:“悠儿,朕就在这里。”
虞悠紧紧抓住慕渊的衣袖,泣不成声:“告诉我,我父亲他还活着,他一定没事,对吗?说啊!”
悠儿,你为何自欺欺人,虞国公已经英勇陨落,与赫连皓一同赴死。我明白你的心如刀绞,但这是残酷的现实。纵然心中痛苦万分,我也必须让你接受这个事实!”慕渊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奈,他只希望她能够接受这个悲惨的真相,不要再因为虞国公的离世而心碎失望。
“不,我不相信这个消息,我的父亲不可能就这样没了,我拒绝相信……”
慕渊深深地叹了口气,带着沉重的心情缓缓地说:“本是我们的军队与卫桑国的战事,但赫连皓突然赶来,战场顿时变得混乱无比。虞国公与赫连皓激烈交锋,两人实力相当,最终,他们都身受重伤,虞国公在被送回大营不久后,便因伤重不治。”
慕渊轻轻地抬起手,示意小玄子将另一封信交到虞悠的手中。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和忧郁,又道:“这是你父亲临终前亲笔写下的遗书,他特别吩咐要交到你手中。他希望你能坚强地活下去,不要再因为他的离世而自责和悲伤。”
虞悠泪眼婆娑地接过信笺,颤抖着翻开来看。
悠儿:当你阅读这封信时,父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你的母亲早逝,父亲一直觉得对你有所亏欠。你和皇上之间的情感经历波折,父亲知道你心中的苦楚,但你却始终没有任何怨言,令父亲更加心疼。这次出征是我个人的决定,而非皇上的命令。本想着犯错后回京,却没想到遇到了强敌,最终两败俱伤,无法再见到我亲爱的女儿。父亲的最后愿望是你和皇上能够情深不负,虞国公府就交给你来照看。父亲为国捐躯,无憾于心,希望你余生不要为我忧伤。
父:虞国公
字虞悠将书信合起来,依偎在慕渊的怀中,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平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言深吐一口气,面色凝重地说道:“皇后,您必须克制悲痛。刚才在您晕厥后,我替您诊脉,发现您已怀有身孕,这也是您在颐和殿突然失态的原因。”
虞悠泪眼朦胧,震惊地抬起头:“你的意思是……我怀孕了!”
慕渊轻轻点头,他的怀抱更加紧致,眼中满是怜惜:“悠儿,虞国公绝不希望你因为他离世而忽视了自己的健康。他期望你照顾好自己,更希望我们未来的孩子能够健康成长。”
虞悠泣不成声,连连点头,哽咽中问道:“我父亲的遗体什么时候能够送回来?”
“大约半月后吧,朕已经下令让顾将军采用冰封之术,妥善保护虞国公的遗体,尽快运回京城。”
虞悠又是频频点头,泪如雨下,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经让她筋疲力尽。
直到夜幕低垂,她昏昏沉沉地睡去,却在噩梦中惊醒,接着陷入无尽的清醒,所有的睡意似乎都被深深的悲伤吞噬。
不到半月的时间里,虞国公的遗体被运回了虞府。灵堂已经布置完毕,整个府邸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慕渊陪同虞悠离宫,亲自主持虞国公的丧礼。
冯姨娘紧抱着虞辰,几度因悲痛而晕厥。虞悠和虞梵亦是悲伤至极,泣不成声。
两日之后,虞国公的葬礼举行,十里长街哀悼之情弥漫。
路人纷纷唏嘘,为这位一代名将的逝去感到惋惜。
丧礼结束后,虞悠在宫人的陪伴下回到含霞殿。
她神情呆滞地坐着,轻叹一声,回想起这些年的种种经历,每一次的痛苦与劳累,每一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场景,都历历在目。
她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上,勉强露出一丝苦笑:“我的孩子啊,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正是我得知你外公离世的消息。你一定要平安无恙地降生。”
“孩子定会安然无恙。”慕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已走入大殿,脚步轻缓,他来到她身侧,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慰藉之意:“悠儿,不要再忧伤,朕带你去一处特别的地方。”
虞悠轻轻点头,一声不吭,与慕渊手挽手,缓步向皇宫最为壮丽的地方——麟德殿之上的第三城阁楼行去。
当他们站在阁楼边缘,慕渊俯视着那一望无际的大地,连绵起伏的山峦,郁郁葱葱的田野,以及广袤的蓝天,轻声说道:“眼前的这片瑰丽江山,现属于我钟吾国的疆域,其中有你父亲三分之一的贡献。悠儿,虞国公是位大英雄,你应为他的成就感到骄傲,而非沉浸在悲痛之中。”
虞悠随着他的目光远眺,那绚烂如画的山河,如此迷人,她不应忘记,这里面有她父亲的一份功劳。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她继续陷入悲伤,便是辜负了虞国公对她的期待。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角带着一丝苦笑:“皇上的苦心孤诣,臣妾心领神会。”
慕渊温和地说:“悠儿,这片江山,并非朕一人之江山,而是属于天下百姓的,是众多将军王侯用鲜血和汗水换来的。朕只不过是天下百姓所推崇的领袖,朕的使命是让这片江山更加繁荣昌盛。而你,是朕的心灵所系,是朕的生命,只有你好好的,朕才能无愧于天下人的厚望。”
“天下人的厚望。”虞悠若有所悟,沉吟片刻,天下人的期待,她又怎能失信呢?
经过深思熟虑,虞悠终于轻松地舒了一口气:“臣妾今生今世,必定会伴随在皇上身侧,为皇上分忧解难。”
慕渊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眼神深邃,望向远方的秀丽山川。
虞悠微微眯起眼睛,那一切的悲伤与痛苦,终将如烟云般消散,成为往昔,不再重现于此刻。
几年后的一个温暖的午后。
在含霞殿的花园里,一位身着华丽宫装的七岁女孩静静地坐在亭子下专心读书,两位年幼的皇子——一个六岁,另一个四岁——在她周围嬉戏打闹。
周围充满了孩子们的笑声和欢呼声。女孩抬起头,眉头轻蹙:“你们能不能小声一点?你们这样闹腾,我都无法专心看书了。”
这时,六岁的小皇子停下脚步,撅着嘴不满地说:“姐姐,你为何总是读书?连我这个皇子都没有你这么刻苦。”
“还敢说呢?是不是最近母后没管你,你就开始任性了?”虞悠从大殿内走出,轻轻地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
六岁的小皇子一脸委屈:“母后,我只是想先玩一会儿再看书。”
慕渊从背后走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把小皇子抱起:“悠儿,桓儿还小,偶尔放松一下也是必要的,不用总是这么严格。”
虞悠轻叹一声,半开玩笑地责怪道:“这全是你这个做父皇的溺爱他们。”
慕渊笑道:“我这是因为爱你,也就爱上了你们的孩子,不是吗?”他又在小桓儿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此时,四岁的小皇子也抬头伸出双手:“父皇,我也要抱。”
慕渊弯腰,将另一个小皇子也抱起,两个小家伙在他的怀里咯咯笑个不停。
这时,园子门口出现了慕薰和她的小女儿。虞悠温柔地迎了上去:“慕薰公主。”
慕薰牵着女儿走近,带着笑意:“皇兄,皇嫂。”
慕渊放下两个皇子,笑着问:“薰儿,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玩呢?”
“近日来,霄哥哥即将远行,我独自留在府中也颇为寂寞,便想到宫里来小住几日。”小女孩望着桓儿,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轻快地走过去抓住他的手:“桓哥哥,我们一同玩耍如何?”
桓儿撅起小嘴,傲娇地回答:“我不想和你玩,我要和郑家的小姐姐一起玩。”
虞悠轻皱眉头,温和地教诫道:“桓儿,不可以这样对待妹妹,要有礼貌哦。”
桓儿显出些许不情愿,但在看到小女孩那双期待的眼神后,终于心软,两人手牵手向花园深处嬉戏去了。
慕渊握住虞悠的手,两人眼神交汇,这许多年来的深情不变,令旁人羡慕不已。
慕渊轻声说道:“朕还有些事务需处理,悠儿,你陪薰儿在宫中走走,晚些时候朕再来与你相见。”
虞悠轻轻点头,手中力道松开,目送慕渊渐行渐远。
慕薰走到她身边,轻松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看到你和皇兄依旧如此恩爱,想来霄哥哥和郑世子所作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虞悠心中有些不安,轻声说道:“公主,其实苏霄心中还是有你的。”
慕薰淡淡一笑,带着些许苦涩:“他心里是否还有我,我自知。他对我的感情,不过是责任罢了。但这些年来,他从未忘记过你,他不入宫,正是因为不愿见到你。他害怕,害怕自己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所以他选择了逃避。”慕薰的眼中透出一丝深深的忧伤。
虞悠心中充满了愧疚,她曾以为,经过这么多年,苏霄早已释怀。然而,她没想到,苏霄表面的平静下,仍深藏着难以抹去的情感。那种内心的煎熬,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慕薰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宁静的微笑:“你无需自责,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我们都明白你的善良本性,如果你因此感到愧疚,那我才会觉得不安。”
“我懂了。”虞悠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脸上带着微笑,轻轻牵起慕薰的手,两人一同转身,目光温柔地落在那些嬉戏打闹的孩子身上,心中充满了欣慰。
在平远侯府。
两个孩子围坐在郑天离的膝边,小女孩突然眼泪汪汪,抽泣着哭了起来,郑天离急忙将她抱入怀中,温柔地安慰着:“念儿别哭了,告诉爹爹,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
小男孩不满地“哼”了一声,抱怨说:“爹,明明是她爱哭。”
郑天离透过白绫上的一线光亮,微微皱眉,认真地说:“她是你的妹妹,你应该多让着她一些。”
小男孩闷闷不乐地低下头,不再多言。
郑天离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回想起当年,郑夫人也总是在虞悠面前说这句话。岁月如烟,往昔的话语依旧回响在耳边,他无法忘却的,是心底深处的那份牵挂,可一生一世,他只能作为她的哥哥,默默守护她的幸福安宁。
云珠端着糕点,脸上满是笑意地走来,放置糕点于桌上,看着郑天离,轻声嗔怪:“你又在和孩子们玩这些游戏,沈太医不是说,你的眼睛现在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吗?”
“的确恢复得不错,只是还稍微害怕强光。我已经习惯了黑暗的世界,突然的光亮仍需时间来适应,慢慢来总会好的。”
郑天离的话音刚落,两个孩子已经开心地拍手叫道:“红豆糕来了,我们要吃娘亲做的红豆糕!”
云珠笑着回应:“别急,大家一起慢慢吃。”
两个孩子闻言立刻趴到桌上,急不可耐地大口吞咽着美味的糕点。
小男孩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突然好奇地问:“爹爹,您的眼睛怎么会看不清楚呢?”
云珠心头一紧,眼中闪过一丝忧伤,静静地凝视着郑天离。
郑天离却是轻轻一笑,语气平静:“那些旧事,就让它们随风去吧。”
云珠仿佛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眼神柔和地看着他的微笑。但她知道,那笑背后隐藏着深深的痛楚。这份痛,她感同身受,却也终究不会说破。
因为,她所求的,仅仅是与他共度此生,即使他的内心深处仍旧藏着另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