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厉凌初

第六章  厉凌初
　　我没有追出去，因为流白已经不在，而且那个人冷冰冰的，我不想和他有交集。
　　见独孤一江正看着我，脸上似乎有疑虑，我忙说：“将才以为是见到了熟悉之人，待细看了才觉不是。”我抚了抚袖口，又道，“将军还没有答小女子的话呢。”
　　独孤一江一愣，恍然想起了一般，对我说道：“在下也只是技术拙劣，若是姑娘不嫌弃，趁着这大好天气，倒可随我到山林里遛一遛，兴许真能打些野味回来。”
　　我是个性子豪爽的人，现在听他满口答应，当然是高兴，便道：“今日打猎物，明日打靶子，如何？”我也不管他明日是否有空，硬是这样说了。我这几日心情不大得当，正想疯一下。把父王要回来的事情也抛在了脑后了。
　　独孤一江答允了。我身边倒是有一阵的唏嘘声，大概是我的大胆吓住了他们。
　　我见聚烨忽然向我看了过来，我也看了他一会儿，今日，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头发墨黑，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背脊挺直，挺秀的身材中却似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让人无可忽视。我从来都不知道他身上还有着这样的一种贵气，现在看来，聚烨也算得翩翩君子了。我对他做了一个手势，问他要不要去凑一下热闹，他想也没想，直接抛了一个拒绝的眼神过来，气得我想要扁人。我别过了脸去，不再理他。
　　独孤一江跟身边的小厮说了几句话，小厮很快离去了。待小厮走了，他才道：“今日出门本事来这儿游玩，身边没有带什么箭羽，适才才让人去准备了。时候也不早了，姑娘且先随我到山林。”他客客气气的样子。我忙点头，出了琉璃屋去牵马儿。我拉着惊云正要走，忽然一人拦住了我，我打量起他来，他一身的虎皮貂衣，头上戴个毡帽，一张脸敦厚而宽阔。我觉得熟悉，细想一下，这不就是那日在鄂北草原所见之人。
　　而后，我又想起了流白来，莫不是他把流白唤了回去，可是流白哪里会听他的，定然是他的主子来了，我直想要骂他那个主子，什么人啊，这是，好歹我给他看了一天的马儿，他一声不吭的就把马儿召了回去，连道一声谢都没有，我们北疆的人都是重情重义的，最看不得这些不知礼数的人。
　　我见他拦着我，微微有些怒气，瞪了他一眼。他却不理会，说道：“姑娘，我们主子有请。”他说的是那些奇怪的话，这里只有我听得懂。独孤一江上来的时候，只是一头的雾水。我也用他们的话回他说：“今日本姑娘要出去打猎，怕是没有空，真是对不住。”
　　“姑娘，主子脾气不好，我奉劝你……”那人有开口，不甘心的样子。
　　“正好，本姑娘的脾气也不好，你少惹。至于你那主子，我本就不识得他，他见我做什么？想要见我，看他的本事了。”我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见一旁的独孤一江脸上有着疑虑，只是道：“此人是个外地人，因为不识得路，所以向我问路呢。独孤将军，我们走吧。”
　　我说完了，独孤一江脸上的疑云却没有消，我知他不会再问这件事了，因为我已经表明了态度，他问起来也是没有用。那人是听得懂我的话的，又在旁边说了几句，我没有听，便翻上了马去了。
　　惊云的速度极快，独孤一江甚至都被我们甩在了后面。见状，我于是稍稍放慢了速度，独孤一江赶了上来，大笑道：“姑娘骑马之技，在下佩服得紧。把我这大将军都甩后面那么远了，传了出去，我这面子怕是不保，姑娘却要成为巾帼英雄了。”
　　我知他是在打趣，便顺着他的话，说：“是啊，这莲城，比骑马，那个姑娘家比得过我。”我本也是在打趣，故意把声音往高里抬，显示自己的骄傲，岂料，独孤一江真的赞赏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便问道：“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我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哪里敢自报家门，只是道：“小女子自幼便只跟着哥哥们，他们学什么，我就跟着学什么，至于父亲大人……”我的声音低了又低，含在了喉咙里，根本就不准备发出来了。不过，在外人听来，我此刻的声音倒是楚楚可怜的。我低着头，好久不说话。
　　“姑娘别难过，在下并非有意问起。”独孤一江见我这样，赶忙道歉，哪里还敢问什么。我只是低着头，见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乐呵起来，在心中几乎把肠子都笑得打结了，只是没有出声罢了，好歹人家是一个大将军。若是笑出来，准是人仰马翻。所以我一直不说话，深怕被他发现了什么。他见我不说话，还以为我在难过，并也不说什么。
　　我们去的是西山的一片林子。
　　到了那里，我立刻跳下了马，兴奋地想要喊出来。独孤一江见我这样，不免奇怪，我现在哪里有一丝忧伤？他愣愣的，我当即就问道：“将军，箭羽怎么还没有送来？”我刚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见到了丛林中有一头山猪。打了山猪，倒是可以送给聚烨，在他那里大吃一顿。
　　“该是小厮的脚程不够，姑娘莫急。”独孤一江笑了笑，该是想不到我竟然这样急。其实我本就是一个急性子，做起事情来也没头没尾的，一时兴起罢了。
　　“不急，不急。”我一听，忙摆了摆手，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脚下哪里耐得住，见了树丛中跑出了一只兔子，我当即就追了上去，想要徒手抓住它。那只兔子的毛发一片雪白，我就是喜欢这些雪白的东西，像精灵一样。
　　“姑娘，姑娘莫走远了。”独孤一江在后面叫道，我哪里会听他的，他虽然追了上来，但是我的那个速度快得很，并且也钻得快，其实我也跟小兔子一样，一下子就钻得没有影子了。
　　林子中都是绿绿的一片，只有那小白兔是白色的，所以，显得特别的显眼，它虽是跑得快，但是我也不笨拙，与它始终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相信自己可以抓住它，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因为以前也是经常和三哥哥去野外玩，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逃出我的手心的，若是我真要抓的话。
　　小兔子躲入了一个灌木丛中，我绕过了灌木丛，再一看，却不见它的影子了，我吃了一惊，心道，它不应该会那么快的。然后，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鞋子，我以为是独孤一江，于是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将军怎可趁着小女子不备，弄走小女子手心里的东西？”我说完了，见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觉得不对了，才缓缓地抬起头来，先是见到了腰间的白玉，然后是靛蓝色的长袍，长袍的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再而一张冰冷的面庞，然后是乌黑的头发，最后是头上戴着的顶嵌玉小银冠。
　　“是你。”我哼了一声，有些不屑，正欲绕开他走。他却伸出了手，在我的面前晃了一下，我见他手里的那一团白白的东西，分明是我刚刚追着跑的那只小兔子，我张了张嘴，果然是被他给算计去了，小东西哪里会那么快溜掉。
　　“这就是你手心里的东西？”他也哼了一声，声音也很不屑，那只小兔子在他的手下一直抖着，挣扎着，他当然不会管，只是冷漠地看着我。我心中微微有些寒意。总想要避开他的眼神。
　　“我说是，你便会送与我了吗？”我盯着那只可怜的小兔子，觉得落到了他的手里肯定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可是想要从他的手里讨什么东西更是难上加难。他眯了眯眼睛，唇角扬了扬，似乎是在笑的样子，只是又不像，“送与你，笑话，我就是现在就掐死它在这里，也不会送与你。”他的手抬了抬，那小东西正对着我的视线，它看着我，楚楚可怜的样子，真让我有一种罪恶的感觉。其实，他想掐死这兔子，我则想掐死他，若是我有这个能力的话。
　　我虽是同情这只可爱的兔子，但是我也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以前和三哥哥出去狩猎的时候，我对那些猎物从来就没有留过情，因为即使我不杀它们，还有别人呢，我看了一眼小东西，轻轻道：“你爱怎么掐，便怎么掐，恕不奉陪。”笑话，从来都是我给别人甩脸子的，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对我这样。
　　“等等。”他见我要走，出声拦道。我抬眼看他，他既然是开了腔了，就不会现在就让我走掉，于是，我等着他说出下一句话来。果然，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流白？”他的眼神像是有一抹期待，可是我凝视了一会儿，又发觉那其中只有冷清。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我也觉得我是见过的，可是，想不起来。于是道：“不曾见过，只是投缘。”我的声音也冷清。“你便是流白的主人？”我这才发觉他的话的另一番意思。他不答我，口中却挤出了另外两个字：“说谎！”我听到他手中的小东西嘶叫了几声，想是他使了一把劲。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觉得阴寒。竟然有些害怕，我从来不知道我会害怕和一个人说话，但是我一向讨厌别人质疑我的话，只是道：“信不信由你！”我甩了甩袖子，早就想离开了。
　　“那你昨日里的那一块玉是怎么回事？”我走了一步，他便拦上来一步，像是在质问我一样，令我不爽。我当然不想和他纠结什么，当即就使出了三哥哥教我的擒拿手往他的下盘攻去。他大约是没有料到我突然动手，因而也没有躲，硬生生地受了我一个铁砂掌，我看起来虽然是娇娇弱弱的，但是三哥哥自小就教了我如何把力气使出来，因此，这一掌，我已经使了全身七分的力气。他面色没有变，还是盯着我。我有些吃惊，就是三哥哥受了我的这一掌，也会后退半步。
　　我当然是不服气，手一翻，一个叫花手，已经从他的腰间摸走了一块玉，拽在手心里。“怎么来的？当然是偷来的。若是你想要，我送给你也无妨，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收起了刚刚的愤怒，笑了一笑，挑衅地回答了他刚刚的那一个问题。我笑得很大，很灿烂。虽是生在富裕家庭里，可是我自小就知道笑容是掩饰自己最好的武器。
　　我晃了晃手里的两块玉，昨天发现时觉得很像，现在再一瞧，分明是一对的，我愣了一愣，慌忙地往他的手里一塞，不知道为什么，我拿在手里就觉得烫手，于是像丢开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将其丢还给他。
　　他并没有看那两块玉，看着我的眼神突然变得狠烈，我吓了一跳，灵机一动，忙道：“我知道偷东西不对，但是我现在不是还给你了，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女子我计较了。”我虽是很讨厌这个人，但是我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不会和自己的生家性命过不去，这个人手底下的功夫一看就知道是不错的，我再惹怒了他，搞不好，他一掌就把我的小脑袋给劈了，三哥哥又不在莲城，连个报仇的人都没有，况且，我都还没有嫁人呢，可不想现在就丢了小命。我一下子想了很多，脑袋瓜子转得特别的快。
　　“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害得在下好找啊。”我听到一个声音，这才想起独孤一江来。我回过头来，果然见独孤一江就站在我的后面，正看着我和身边的这一个人。愣了一愣，我顿时觉得遇到了救星，笑嘻嘻地对独孤一江说：“将军，我本是追着这小东西的，可是谁知道这厮机灵得很，躲到了灌木丛里，我一下子找不到了，还是这位公子经过，帮我捉住了它，我很感激他，这才跟他说了几句话。”我说这些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的。转而又道：“怎么，箭羽送来了吗？”
　　“送来了，已经到了一会儿，就是不见姑娘。我们都担心了一阵，这荒郊野岭的。”独孤一江说道。他的眼神在那人的身上停了一会儿，忽而问：“在下独孤一江，公子怎么称呼？”
　　那人拽着兔子的手动了动，看着独孤一江，似乎并不准备说话。他看着我，我心中顿时一阵纠结，恨不得赶紧地找了一个洞钻进去，再也不要见到这一个人。可是，我又不得不面对，因为这样一个让我压抑的人，确实就站在了我的面前。我只能笑着看他，又看着那一只兔子。仿佛他真的是我的大恩人。
　　“倒是不知道姑娘这样喜欢兔子。”他扯了一下嘴角，将那小东西递了过来，见我愣愣地接过了，他的目光才转到了独孤一江的身上，缓缓道：“在下厉凌初，久仰将军大名。”
　　“凌初兄，有没有兴致一起打猎，这林子的山猪尤其多，且壮得很。”独孤一江道。我摸了摸小东西白白的一团一团的毛，听他这样说，动作忽而停了一下，我才不要和他一起打猎呢，巴不得他早点走掉。
　　“姑娘觉得如何？”我低着头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而这个声音竟然是厉凌初发出来的。我吓得不轻，扒了一下小兔子的毛，才冷静了稍许。“厉公子如果真的有兴致，有何不可。”我说完，便走在前面了。他们二人在后面说着什么，可是我不想听，知道这人要一起的时候，连刚刚打猎的兴致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