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
2023-12-04
74万
三百年前,承德十三年的夏日,金陵城中细雨纷飞,仿佛永无止境。雨丝连绵不断,已是连绵多日。
五月的金陵,清晨时分,城外笼罩着一层雨雾的朦胧。在城郊的一间普通民居内,隐约传来孩童的念书声:“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这民居虽简,却有其独特的雅致。院中,一架开满夕颜花的篱笆、一株粗壮的合欢花散发着沁人的香甜,为屋内增添了生机。屋内陈设普通,仅几张桌椅构成最基本的家具。与众不同的是,房中晾晒着各种药材。丈夫一边在桌上研磨着药材,一边偶尔转头与妻子及女儿交谈,而妻子则在一旁耐心地教导五岁的小女儿庄周读书,识字。
今天,庄周学习的是《诗经·硕人》,但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其中的意境和词汇难以完全理解。聪明的庄周提出疑问:“娘亲,这里写的女子,是不是很尊贵啊?她不仅长得美丽,而且似乎还是贵族呢!”
妇人温柔地回答:“是的,合欢,这首诗描绘的是庄姜,她不仅出身高贵,还是当时著名的才女。”
庄周眨着好奇的眼睛:“庄姜?她的姓氏和合欢一样是庄吗?”
“其实,庄姜并非她的真名,而是指她作为姜氏的公主,成为了庄公的妻子。”妈妈耐心地解释。
“那她自己没有名字吗?”庄周好奇地追问。
妈妈沉吟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深沉:“合欢,天赋予人高贵的身份时,往往也伴随着更重的责任。有时,一个女子的婚姻可以换来两国的和平,尽管这和平不长久,但在当时看来,这是最值得的牺牲……”
爸爸,一直在一旁研磨药材,听到这里不由得插话提醒:“夫人……”
“啊,我讲得太沉重了。” 妈妈意识到自己的话题或许过于复杂,“合欢,你听懂了吗?”
庄周摇摇头,表示不理解。她其实更关心的是外面的世界,尽管外头下着细雨,她的目光还是不时飘向窗外。平时,妈妈早就会注意到她的这种小动作,但今天,妈妈似乎特别投入于讲述那位古代女子的故事,没有察觉到庄周的心不在焉,“她虽然没有像娘亲这样有个好丈夫,也没有像我们合欢这样聪明可爱的孩子,但正是因为她,她的子民得以享受长久的安宁和平……”
庄周听得有些不耐烦,小声嘟囔:“嗯,我还是不太懂……”
爸爸感受到了庄周的心情,暂时放下手中的药材,轻轻抱起她:“哟,我们合欢是不是想出去玩了呢?”
小庄周的眼神中满是期待,当父母终于理解她的小眼神时,她开心地问:“爹爹,我可以出去玩吗?”
“这个嘛…” 父亲微笑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妻子,“夫人,你看呢?”
妈妈望向窗外绵绵的细雨,然后对父女俩说:“今天就先学到这里吧。外面还在下雨,不宜出门,免得着凉生病。”
庄周的小脸上露出了失望,但她仍然懂事地没有闹腾:“娘亲……”
妈妈看着庄周,眼中闪过一丝宠溺:“不过,我屋里的琴你可以玩一会儿。”
“真的吗?谢谢娘亲!”庄周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对那把琴早已心生向往。妈妈平时弹琴时,她总是静静地旁观,今天终于能亲自触摸那优雅的琴弦了,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与此同时,在辅国将军府。
辅国将军府的威严和气派自不必多言,但自从七年前多了一位小公子盛贤卿后,府上多了几分活泼的气息。盛贤卿从小就是个好动活泼的孩子,他在金陵的短短七年间,已经留下了无数的“故事”。他满周岁时的抓周礼,在辅国将军府举行,邀请了金陵所有显贵,其中包括承德帝的宠妃淑妃娘娘,她带着自己五岁的小公主笠阳前来。笠阳公主,承德帝的最爱,不仅漂亮可爱,三岁便能识千字,学习诗文,被视为盛贤卿的榜样。
虽然盛家以武将而闻名,但世代间,他们始终重视文化教育。对于承德帝的宠妃淑妃娘娘的小公主笠阳的到来,盛家长辈们颇为期待,包括贤卿的八十一岁高龄的爷爷盛渊文、他的父亲盛晴武,以及他的母亲顾舒昭。如果贤卿的奶奶尚在人间,她可能会一时兴起,希望自家孙子能与这位小公主成为朋友。
抓周礼那日,大圆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鲜艳的物品。小贤卿表现得相当配合,首先拿起了一本《论语》,紧接着又抓起了一把镶满宝石的小匕首,象征“文武双全”。当嬷嬷准备将他抱离桌子时,贤卿突然用手中的匕首朝她挥舞,接着又将《论语》投向在旁观看的笠阳公主。最终,他还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让在场的所有人哭笑不得。他的父亲盛晴武最终只是无奈地说了一句“小孩子,不懂事”,这场抓周礼就在一片惊心动魄中结束了。从此,贤卿和笠阳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难以解释的缘分。
随后,在贤卿两岁能跳能跑、能说会讲之后,他的母亲带着他参加了皇后的生日宴会。在宴会上,贤卿不仅把淑妃娘娘推进了御花园的荷花池,还在笠阳公主的碗里放了许多“可爱”的毛毛虫……
盛家的人都不明白,这个孩子为什么总与淑妃和笠阳公主不和。但后来他们似乎找到了答案——“八字不合,五行相克”。他们觉得,这两个小孩还是少见面为好。
大家本以为贤卿会逐渐安静下来,成为一个合格的贵公子,一个年轻的将军。然而,盛家每天几乎都会收到各种投诉,无论是贤卿在某家酒坊尿尿,还是带人拔光别人田地里的菜,亦或是打了谁家的孩子等等。
每次贤卿的父亲准备用戒尺教训他时,贤卿便跑到老太爷那里,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然后开始在地上打滚,或许他认为这样看起来更可爱。老太爷盛渊文对这孙子的顽皮行为似乎总是宽容至极。尽管他清楚贤卿在外头闯的祸,但他常常在背后暗中怂恿,或是默默地放任。事实上,那些打滚撒娇的招数也是老太爷教的。
贤卿的父亲盛晴武对这个孩子有着复杂的情感。虽然贤卿顽皮,但他聪明过人,学什么都很快,被视为家族未来的希望。然而,他的顽皮行为也令盛晴武头疼不已,但又不忍心严厉惩罚。盛晴武虽然有意再要孩子,但盛家严守一夫一妻的家规,他对任何女子都不如对贤卿的母亲顾舒昭有感情。他常开玩笑说,除了贤卿的母亲,他就等着那个与他无缘的、还未投胎到他家的女儿了。另外,盛家的儿女命运似乎总是不如官场运势顺畅,家族历代多为一脉单传。
今年,贤卿已经七岁,调皮捣蛋的程度比以往更甚。
“找到了吗?!”盛晴武焦急地问道。
“各处都找遍了,就是不见公子人影!”一名仆人急切地回答。
“那就再多派人去找,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盛晴武催促道。
“是!”仆人立即转身离去。
在细雨缠绵的金陵城,盛家几乎派出了所有能派出的人去寻找他们的公子。贤卿早上出门说是去买糖葫芦,结果直到深夜都杳无音信。他们搜索了贤卿可能回过的所有地方,甚至连城门外的菜地也去找过,但依然不见他的踪影……
在夜色的笼罩下,盛家的仆人们手持火把,焦急地在暗夜中寻找贤卿。紧张和不安让他们没有注意到,停在城门外的马车里传来的奇异声音。
不久,几个身穿黑衣的人趁着月光悄悄地驾车离开了城门,走到一处偏僻之地。他们匆忙地从车上扔下一个行径怪异的麻袋,然后迅速驾车离去。
第二天,经过连绵阴雨的金陵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暖阳。
“合欢,你就在这儿乖乖吃糖葫芦,爸爸和叔叔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好吗?”庄周的父亲一边递给她糖葫芦,一边轻轻地拨弄着她额头上那两根用胎毛编成的小辫子。庄周是个听话的孩子,她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手中的糖葫芦,“嗯,只要有吃的,我就会乖乖的!”
庄周的父亲听了,无奈地笑了笑:“真是个小吃货。”庄周拿到糖葫芦后,就不再关心父亲要做什么了。根据她的经验,她知道父亲绝不会让她离开视线太远,否则他会很焦虑。这些都是庄周经常和她一起谈事情的树叔叔告诉她的。想到这里,庄周觉得自己一定是村里最聪明的孩子。她幻想着长大后带着小伙伴玩耍,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小伙伴,“没关系,只要有糖葫芦就好!”她咯咯地笑着。
庄周乖巧地拿着糖葫芦狂啃起来,心里暗暗想着,终于可以吃到了。她边啃边偷偷观察着父亲和树叔叔,用她所理解的“暗送秋波”的方式,尽管她不太确定这个词是否正确使用。
“簌簌”正当庄周啃得正欢的时候,路旁的草丛里传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难道是老鼠?庄周心中一阵兴奋,她记得她父亲最怕老鼠,每次家里有老鼠,他就会拿起扫帚,像打仗一样四处追赶。庄周一直梦想着能养一只老鼠来吓吓她父亲。她咯咯笑着,满脑子都是捉弄父亲的念头,但突然,“唰”的一声,她的手空了。她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嗯,还带着甜味。“我的糖葫芦呢?”
“簌簌”草丛里的声音更响了。庄周立刻反应过来,那一定是偷她糖葫芦的小贼。她偷偷接近草丛,心里暗想:“敢偷我的糖葫芦,看我怎么收拾你!”
庄周蹑手蹑脚地走近,用手推开高高的草丛。她看到了自己的糖葫芦,正被一个小男孩拿在手里,男孩脏兮兮的,但衣服看起来还算整洁。
“喂,还我糖葫芦!”庄周大声喊道。
男孩转过头,一脸无所谓地说:“哼,不就是一根糖葫芦吗?我赔你就是了。”
庄周一愣,心想:“这个小男孩居然想要赔偿?我已经吃了几口了,如果他给我一个新的,我不是还能多吃几口吗?”她心中暗喜,但表面上假装生气:“你最好这么做!”
男孩看着她,不屑地说:“你真以为我会赔你?你没看出我现在是个流浪儿吗?”
庄周一怔,然后看着男孩不确定地问:“那你为什么要偷我的糖葫芦?”
男孩耸耸肩,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说:“谁让它看起来那么好吃呢?再说了,我在街头流浪,哪有钱买这个?我也想有一天能开个糖葫芦摊,赚很多钱,然后买所有我想要的东西。”
庄周听了,心中生出了一丝同情,但还是坚定地说:“那也不该偷我的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