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番外——流年殇（三）

第16章番外——流年殇（三）
　　武德五年，秋。
　　由于突厥出现饥馑，并且唐朝依附突厥的割据势力逐渐被消灭，以至于唐朝与突厥的关系出现裂痕。于是突厥方面大规模入寇，攻城掠地，导致唐朝不得不派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出兵抵御。
　　几个月不到，唐军势如破竹，以至于突厥节节败退，很快被压制。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李世民仍奉命在外，偶尔趁短暂的空罅时间，回皇宫看望父皇。而这时，齐王李元吉巧立名目，便邀请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在府邸聚宴。
　　暮秋的夜，星娥如珠，耿耿银河如平铺的白帆，安静地贴在凄凉的冥幕上，好似人们用刷子一挥而就形成的，留下了这个细长的白带，熠熠明彩。
　　此时，月下风光旖旎，花影采采，三人在亭中把酒东饮，谈笑风生。
　　“今晚的月色不错！大哥，二哥，难得我们兄弟三人在一起共赏明月，这一杯元吉先干为净了！”李元吉手举酒杯，饮了一杯，对着一轮明月，不由得赞叹一句。
　　“说的极是。二弟呀！难得你出征回来一次，一定要尽情哦！”李建成微微一笑，也一饮而尽。
　　熏晕的李世民面颊掠过一朵酡红，推脱道，“大哥，四弟，我是真的不能再喝了！”
　　“二哥，你常年在外，酒力怎么变得如此差了？”李元吉询问的同时，眼眸还不忘向李建成投去一个奇怪的狡色。
　　李世民放下杯盏，叹了一口气，“四弟有所不知，酒可是军营里禁止饮用的东西，二哥怎么可以一响贪欢呢。”
　　“是啊！四弟你也太不懂事了，世民他才从边塞回来，不易饮用太多。。。。更何况酒这个东西既不能多喝，也不能少喝，唯有适量才是最好，人才会活的天长地久。。。。二弟常年在外行军打仗，这一点分寸还是有所把握的，哪像你不知天高地厚。。。。。”李建成虽说是嗔怪的语气，但双眸一直盯着空空的酒盏，好似在指其他。
　　“大哥，瞧你说的，我就这么一文不值吗？”好看的眼眸闪过一丝莫测的光泽，“二哥打仗一向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当然知道分寸了！二哥，你说是吗？”
　　听了这么久，李世民终于明白了这次宴会的目的，原来是自己手上掌握的军权，竟是他们忌惮的。没想到亲情在权势面前，都会变得微乎其微。笑了笑，“大哥、四弟，你们的话，世民会记在心里。”
　　“二弟，明白就好。。。。来来来，喝酒，喝酒。”李建成原本忧色的脸孔立即变得欣喜起来，捏起酒杯，准备继续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过了一会，李世民又喝了几杯，酒水下肚，竟感觉一窜窜火苗在胸口跳跃，极度的强烈，迅速地灼热而燃烧全身。“好了，大哥、四弟，世民是真的醉了。。。。”
　　“这。。。。那好吧！”李建成见今日的目的达到，就轻轻地点头，“今晚天黑，二弟一定要小心走路。”最后还不忘提醒一句。
　　“世民会记得了！”
　　李建成摆摆手。
　　半饷，李元吉见李世民已走远，嘴角一挑，“大哥，这次该怎么谢我呀？”
　　“那四弟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大哥可能给不起。。。。”见他迷惑不已，李元吉又悠闲地笑了笑，“大哥别担心，四弟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其实四弟的要求不高，就是大哥登基时，别忘了四弟当年的一杯酒。”话罢，便饮用一杯，又将其重重地放置桌案。
　　此时，郁结的李世民路过一处花苑，凌乱的花影落下一地的碎乱，“谁？”
　　“二哥。”杨珪媚从黑暗的夜色走出，见到几年不曾见面的李世民，心底不免有些欣喜，但很快秀美的眉头纠结一起，面色憔悴，在月光的照耀下更加苍白透彻。
　　“杨。。。。弟妹，有事吗？”
　　“没。。。。没事。”或许没有想到如今两人的身份竟是这般尴尬，不由得无奈。过了一会，渐渐地，黯淡的眸光如同今晚的夜色，幽幽而悲，好似有千言万语难以诉说。
　　李世民见此，不禁怜惜，“到底怎么啦？。。。。四弟对你不好吗？”
　　“我。。。。王爷他是当今四殿下，珪媚只是一个青楼名倌，王爷肯降低身份娶珪媚做正妃，已是最大的宠爱，怎能还心存抱怨？”说话的同时，脸上闪过一丝凋零的失望。
　　“真的？”
　　“嗯。。。。只是——”
　　“只是什么？”
　　此刻，一阵夜风清凉如水，撩乱她的发丝，她抬起皓腕，撩去凌发。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李世民瞥到她雪白的手腕有几块青紫，“你的手腕怎么啦？。。。。四弟打你了？”
　　杨珪媚立即遮掩裸露的伤痕，“没。。。。没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刻，面对他的质问，委屈的她一时没多想，便扑在他的怀中，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哭道，“这几个年来，王爷他好像越来越讨厌我了。”只要想到最近几个月，李元吉几乎不回府中，而是整日在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就忍不住难过。
　　李世民看着悲伤的她，并未推开她，而是疼惜地搂着她。
　　不料，被躲在花影后侧的李元吉看到此幕，手指不禁蜷起，露出森森白骨，眼中的怒火宛如两簇巨焰，顷刻之间席卷全身，慢慢地被灼烧的异常强烈，在这个夜晚无以复加。原本他想为他的二哥引路，但没想到会撞到此幕，细想处，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做。最后愤然离开。
　　“。。。。你别难过了，回来我。。。。二哥会帮你好好地骂骂他。”
　　慢慢地，她止住眼泪，离开了他的怀抱，双眼澄亮地盯着他，这一刹那，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在月光的照耀下，彼此的眉目都是那么清晰。而杨珪媚没想到几年没见，他的脸上竟多了几丝不可易见的风霜愁丝。于是手指不经意地抚上他的脸廓，“这几年，你在外还好吗？”
　　李世民惶急地立即别开，郑重其事道，“大唐初定，根基不稳，四周藩王和突厥对其虎视眈眈，作为大唐的秦王，征战四方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句句是道，字字在理。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她连忙说出的话语，却被他打断，“好了，你早点休息吧！二哥还要赶紧回去！”他微微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杨珪媚望着月下他疏离的身影，不知怎么地，焦急的心突然很害怕，“世民——”
　　他顿时停下步伐，回眸的一刹那，杨珪媚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中，熨帖相依，很害怕这几年期盼的温暖就此流逝，所以紧紧地拥抱，拥抱这一份难得的亲昵。而这一刻，所谓的身份，所谓的伦理都被抛之脑后。过了一会，悲抑的她倚在他温暖的胸膛，温柔一笑，说道，“世民，我。。。。我真的很想你！”
　　顿时，李世民一僵，很快清醒地拉开她的束缚，“以后，别再说这样的傻话了！”
　　“傻话？”不懂的她摇摇头，“不，不是的，我。。。。你。。。。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一丝。。。。”
　　“没有。”
　　没有？“不，不是的。。。你是有的。”虽然几年过去了，但她似乎仍然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温柔的眸光总闪着复杂的色彩，那时的她虽不知道那代表什么，不过现在她知道了，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一种特别在只若初见的相遇里，美好地存在于念念不忘里。
　　“好了，夜色很晚了！我也该走了！”
　　“世民，别——”激动的她立即从背后环搂着他，“世民，别走，好吗？。。。。你知道吗？从小我就生活在勾栏里，无依无靠，卑微着活在别人的脚下，自然而然也知道世态炎凉，。。。。所以有些东西只能是望其项背。而你不一样，你是百姓心中的的大英雄，万人敬仰的秦王，所以我们这些勾栏里的女子怎能攀附。。。。但没想到上苍眷顾，竟让我遇到了你，只是身份悬殊太大，恐怕只会糟污你的名声。”
　　“所以，你就嫁给了他。”
　　“他。。。。王爷他只不过是贪图我的美貌而已，等厌烦了，自然避而远之，弃如敝履。”慢慢地，她松开手指，面色哀伤，低下眸子。“勾栏里的女人永远都是勾栏里的女人，怎么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就算变成凤凰，那也只是一时的时来运转。”
　　“凤凰？。。。。”李世民嘴角嚅嗫着，面色深思，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只觉得‘凤凰’二字太熟悉了。突然苍凉道，“她就是一只凤凰，只是飞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
　　见她疑惑的神色，李世民深深地舒出一口气，“她是一个特别的人！”一个特别存在于美好记忆里的人！值得深深纪念！“三年了！她走了有三年了！”
　　此刻，她似乎从未见过他怅然若失的模样，不由得耳畔响起“咔嚓”的音节，心中一震，某些东西如同冰川一般，一节一节地断裂，在五脏六腑中翻滚，轧动。哀哀地随口问道，“她为什么要走？”
　　“因为——”难过的他渐渐地闭上眼眸，沉思一会，并未说其原因，而是独自一人细细地感受那一份深埋记忆里的遗憾。或许，在那些水木年华的青春里，每一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份祭奠，不愿吐露而出。
　　半饷，杨珪媚见他不语，心底划过一丝悲伤。凭借女人天生的知觉，知道眼前之人一定在为某个人而忧思，但很快，难过的她没有所谓的嫉妒，而是温暖地熨帖他，倚在他的肩膀，“无论怎样，她还是走了，而我，却是为你而来。”
　　“真的吗？”
　　“是。”话罢，杨珪媚抬眸，极度肯定地告诉他。因为她来长安，当年就是为了见一下心目中的大英雄——秦王李世民。只是她与他的差别太大，只能是云泥之别。所以为了那份倾慕已久的大英雄能够完美地存在自己的内心以及世人的内心，她选择嫁于他人，就是害怕自己糟污的名妓名声会对他造成不利的影响。但此刻，隐忍的她再也禁锢不了内心的渴望，渐渐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对方给予最温柔的轻抚。
　　而此时，李世民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她太像那个女子了，所以情不自禁地轻吻一下，便已离开那片柔软。仅留下三个字“对不起！”，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杨珪媚含情顾盼，凝视着那个月华如沐的身影消失的团团黑色，呢喃道，“以后，你还会来吗？”失落的叹息融入夜一般的黑色中，久久才尘埃落定。
　　自此以后，出于政治利益的原因，齐王李元吉经常邀请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到府中参加宴席，长此以往，经常备受委屈的杨珪媚在李世民的安抚下，得到了心灵的慰藉。同时也随着两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莫名而异样的情感萌生。
　　。。。。。。。。。。。。。。。。。。。
　　武德九年，长安乱。
　　随着秦王李世民屡立战功，威望日高，李渊先后封他为司徒、尚书令、中书令，乃至封上史无前例的上策将军。另一方面太子李建成联合齐王李元吉，排挤李世民，导致朝中政令冲突，以至于兵戎相见，发生流血政变，史称玄武门之变。致使李渊迫于无奈退位，封次子李世民为皇太子，并继承皇位，史称唐太宗，年号贞观。
　　同年，齐王妃杨珪媚册封妃嫔，史记小杨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