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不悔

第三十三章　不悔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发现了……”苏恒收起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凝眉低头看着桌面。
　　 “阿恒……”
　　 “嗯？”
　　 “我在想……现在在我们身边的这个贺龙修，会不会是别人假扮的……”霜晚颤抖着声音说出心里的猜测。
　　 即便贺龙修不知道，但是霜晚却是一直把他当做师兄来看的。她对贺龙修一直是如同对待兄长一般敬重。
　　 可是如今，她实在不敢确定自己身边的贺龙修，还是不是她的那个除了淡然还是淡然的师兄……
　　 苏恒想了一会，道:“少天的面貌毕竟太过特殊，想要假扮他可不容易，而且少天那种与生俱来的淡然，可不是谁都装的了的……”
　　 霜晚想了想，觉得苏恒说的很有道理。
　　 “总之，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免打草惊蛇……”苏恒皱眉道。
　　 “嗯。”霜晚点点头，还未待她再说些什么，便听得苏恒道:“我先出去了……在你这待了许久，我怕他们起疑心……”
　　 霜晚一愣，还来不及反应，便见苏恒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苏恒走后不久，就有小二前来收拾碗筷，一切打点妥当后，霜晚把决明叫了出来。
　　 决明一出来，就对栖月施了摄魂咒，令其陷入沉睡。
　　 霜晚担忧地看了栖月一眼，问:“对她施摄魂咒，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没事。”决明皱着眉，神情肃穆地摇了摇头，“栖月虽然是是灵，但是毕竟这具身体是由人类精血幻化而来……”
　　 说到这里，决明顿了一下，霜晚却明白。
　　 栖月前身是那须心藤，须心藤以死尸为生，又扎根在死尸心脏处，不仅阴毒，还十分血腥。
　　 若是这死尸生前圆满，那么孕育出的灵体，也是上天眷顾，会拥有自然之力。
　　 若是含恨而终，只怕即便幻化出了灵，也是煞气极重，所及之处，遍地成灾……
　　 霜晚温柔地抚摸着栖月的脸，眼底露出一丝笑意。
　　 她的栖月，定然会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决明不似当初一般嬉皮笑脸，自出现起他皱着的眉头就不曾松开过，面容上隐含一丝愧疚。
　　 霜晚注意到，朝他笑了笑:“你今儿个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模样……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决明了……”
　　 “主人……你可怪我？”决明语气沉重。
　　 “怪你？怪你什么？”霜晚不免有些好奇，今日的决明真是很奇怪……
　　 “主人遇险，决明却未能护主人周全……”说着，决明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那样用力，甚至微微颤抖……
　　 决明突然跪下来，口中急急道:“决明未能护主人周全，导致主人身处险境……请主人处罚！”
　　 霜晚先是一愣，继而温暖地笑起来。
　　 决明这个别扭的笨蛋……
　　 口中叫着主人，那便真的是生生世世的主人，灵与魅一样，不老不死，不会受伤，只要不出意外，他们可以永远活下去，一直到地老天荒。
　　 灵也是极忠诚的生物，许了诺，认了主，那便是永恒的事……
　　 只要他不亡，只要主人尚在，即便他只是一息尚存，也要护主人周全！
　　 她的决明，是她的灵，她是他的主人，是他的执念。
　　 灵的主人，便是灵的执念。
　　 灵不允许自己的执念有事，即便是抛弃永恒……
　　 她的决明，别扭又毒舌，时不时欺负她一下，却在面对她欺负他时，默不作声地承受。
　　 这天下，谁都不可以欺负他，唯她可以。
　　 这天下，谁都不可以随意朝他发脾气，唯她可以。
　　 这天下，谁都不会让他怀有愧疚，唯她可以。
　　 因为，她是他的主人，是他的执念。
　　 灵的职责，就是保护主人，护主人世世平安喜乐。
　　 她的决明，是真的在愧疚。
　　 她被劫持，他未能在身边阻止；她摔下山崖，他无法营救……
　　 这是他的罪，他该罚！
　　 决明定然这样想……
　　 可是决明……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霜晚轻轻扶起决明，道，“那个时候，是我没有将你带在身边，不怪你。而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可是……”
　　 “好了！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我可是主人！你要听我的话！”霜晚佯装发怒，决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低下头:“是……主人！”
　　 霜晚满意的笑起来，那一刹那，仿佛有大片的扶桑开放。
　　 决明看着自己的主人，痴痴地看着，他觉得，不悔。
　　 即便他刻意忽视，他也一直知道，他的主人，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他的主人，是一国公主，却没有半点公主的架子，她有些大大咧咧，有些粗神经，却是极其平和善良。
　　 她是他的主人，他不悔。
　　 之前在玉箫之中，他还未成形，只有一些意识，也有感觉。
　　 当璃冰被她握在手里时，那手心中传来的淡淡的温暖，让他忍不住去依赖。
　　 他没有母亲，却是知道人类的所有。
　　 那时他没有性别，却知道何为男女。
　　 他知道，他未来的主人，是一名女子。
　　 所以在成形之际，他选择了男身。
　　 其实他本不必编造那个幻境，他后来也想过，若他的主人没有走出来，他该如何自处。
　　 认了主，他便是她的灵。生生世世，不变！
　　 “决明……你可能联系到师父？”霜晚倒了杯冷茶，坐了下来。
　　 “可以。”决明点点头，心下了然。贺龙修之事，他已知晓。
　　 “那就告诉师父我这边的情况，就说贺龙修一事，请他定夺。”霜晚皱了皱眉，眼里寒光乍现，“若是贺龙修敢动我身边任何一人，我定叫他生不如死！”
　　 决明俯身，一膝落地，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是，主人！”
　　 一声主人，一声是，包含了多少忠诚，多少至死不悔？
　　 霜晚扶起决明，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一早便说过了，不要向我这样行大礼！你嘴上虽叫我一声主人，可私底下，我们无须真的像主仆一般。决明，是我赋予你身，赋予你名，你就像栖月一样是我的亲人，少了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不行的……”
　　 决明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微微的润湿，却是不知自己会不会有眼泪。
　　 那样灼热的液体，他有资格拥有吗？
　　 最后在驿馆休息了一晚，第二日霜晚却起的稍稍迟了些。一睁眼，便见栖月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娘亲醒了。栖月一见霜晚睁眼，露出一个大大的甜美笑容。
　　 霜晚坐起来，问:“你恒叔叔他们呢？”
　　 “恒叔叔早就起了。现在……现在大概出去准备马了。”栖月咬着手指想了一会，道。
　　 “要走了？”霜晚一愣，一觉起来，竟忘了今日是出发去陌影城的日子。
　　 “是啊。不过栖月不会骑马，所以恒叔叔说再雇一辆马车来，让娘亲和栖月一起坐马车。”栖月笑得天真，霜晚看着，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小莫敲了敲门，问道:“栖月，霜霜可醒了？”
　　 “莫叔叔。”栖月走过去，道:“娘亲醒了，正在换衣服呢。”
　　 “那让你娘亲快些。”
　　 “知道了。”
　　 栖月应道，待小莫走远，才重新回到霜晚身边。
　　 霜晚换好衣服，收拾好东西，拉起栖月的小手走了出去。
　　 一出门，果见其余三人正在等她们，苏恒坐在一辆精致的马车上，上面缀有流苏，朴素却奢华。
　　 霜晚勾勾唇，径自拉着栖月上了马车。
　　 小莫与贺龙修翻身上马，苏恒自觉地充当了马车夫。
　　 栖月一上车便开始打哈哈，霜晚温柔地朝她笑笑:“若是累了，便先睡一会吧。”
　　 栖月乖巧地点头，马车大的很，座椅也足够让栖月当床了，霜晚起身，拿过一旁的毛毯为栖月盖好，然后掀开轿帘，坐在苏恒身边。
　　 苏恒瞥了她一眼，道:“不在马车里好好待着，跑出来干嘛？”
　　 霜晚朝苏恒撇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坐不住的。”
　　 “行吧，随你。”苏恒没有过多追问，随口应了声便不再开口。
　　 耳边只有马蹄声与车轮声，霜晚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开口道:“这里离陌影城还有很远，栖月在睡觉呢！你可得慢点！”
　　 “别太宠着她了。”苏恒淡淡接口，“小孩子不能太过宠爱，若是日后养出个娇惯脾气，可不是什么好事。”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我现在只是想知道……”霜晚偷偷用手指了指贺龙修，附在苏恒耳边低声道，“我已经想法子通知了师父，过几日师父便会回信，到时候我们再想想怎么做……”
　　 “嗯。”苏恒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霜晚也不想自讨没趣，只是再问了一声:“要不要告诉小莫？”
　　 苏恒目光沉了沉，须臾，他目视前方，淡淡开口:“等你师父的回信到了再行定夺吧。”
　　 “哦。”霜晚点头，不再开口，靠在马车上看着周围不断变化的景色。
　　 霜晚突然觉得，其实即便就这样在马路上奔波一生，也未尝不可。
　　 九哥说过，人只有真正行走在天地之间，方才是自由的。
　　 霜晚想，这样的自由，她此刻是否已经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