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登徒浪子

第三十八章 登徒浪子
　　唐雨嫣阴冷的笑容渐渐扭曲，益发狰狞的模样与我梦中那个女子竟毫无差别。她既是妖，那此般模样定是她本来面目了。
　　可是，为什么她的脸上净是痛苦？连笑也笑得极为勉强？
　　直到眼前青光乍现，一柄寒光幽幽的长剑从唐雨嫣身后刺入她的身体，我方知唐雨嫣痛苦的缘由。即便如此，她仍死命抱着胖小子不肯松手，任由污黑的血水从伤口潺潺溢出。
　　在长剑刺穿她身体的同时，缠绕在我颈上的银丝化青烟消散于空气中，我脱力地朝后踉跄几步，发软的身子终被少珹稳稳揽在怀中没有跌下去。
　　唐雨嫣恨恨凝视少珹，声音剧烈颤抖着：“你——言而无信！”
　　少珹的嘴唇勾了勾，眼底有点点得意之色，好似唐雨嫣不是在骂他而是在夸他，夸得他得意万分随口便道：“彼此，彼此。”不知他哪来的自信，总是这般淡定从容，仿佛这世间没有可以难倒他的事情。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他可是神仙啊……既然是神仙，自然得神通广大才不失面子。
　　少珹抬手轻轻一挥，只见得被唐雨嫣死死抱住的胖小子周身泛起淡淡的金光。那金光将他包围住，然后缓缓缩成一个橙子大小的圆球，滑溜溜地从唐雨嫣怀里蹦出来，再乖巧地跳到少珹手中。
　　唐雨嫣似是被少珹的话彻底激怒，竟不顾自己重伤挥着爪子朝我们扑来。蓦然间，一个紫色的影子破开窗户冲进来，二话不说一掌将她击晕打横抱入怀中，只觉身前一道劲风刮过，屋中再见不到唐雨嫣的身影。
　　少珹轻轻揽着我，道了声“没事了”，遂扶我坐回床上。我四下看看，屋内竟寻不到胖小子，正疑惑着，少珹忽将左手伸到我眼前，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我定了定神，愕然发现他的掌心里正躺着一只如同刚孵化出来的小蛇一般的东西，只见它缓缓缠上少珹的手腕，眼睛虽眯着却是难得的惬意。
　　再一细看，只见那圆溜溜的蛇脑袋上还长着两只奇怪的犄角，光滑的蛇身下居然有四只细细的小爪子！嘶……长得真像水里那条蛟龙。
　　我抬手指指这个小东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是……”难道这是他那宝贝儿子？少珹微微笑着道：“唔，是晨儿。这样带在身上方便，不怕弄丢。”
　　带在身上……不怕弄丢……我将这话放嘴里嚼了嚼，转瞬瞪圆了眼睛：他当这玩意儿是钱袋不成？！
　　惊讶的当口，我蓦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那便是眼前这个对着我笑得温和的翩翩男子确然是一位神仙，那么神仙的儿子自然也该是神仙……
　　呃，从来只听说书先生讲那妖遇到仙唯有逃命的份，可今日遇到的这只妖竟发了疯想认个神仙做儿子？她就不怕哪天被自己“儿子”给收了？此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傻璃儿，眼下夜正深，还不快些躺到床上休息一会儿。”少珹说着便欲扶着我躺下，我僵了僵身子，大叫一声摇头道：“不要！那蜘蛛精保不齐就在某个角落里盯着我们！你叫我如何睡得着！”
　　“那一剑刺中了要害，如今她要保命尚且是件难事，怕是没心思再来烦你。”少珹拉过被子替我盖住冰凉的腿脚，俯身下来时他肩头垂下的发丝挡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他此时是何神情。
　　方才将唐雨嫣救走的似是那个叫崔达的仆人，这般想来，他应该也不是个凡人。却是不知，他能从少珹手中救下唐雨嫣是因他比少珹厉害一些，还是少珹有意放他们离开。思绪到此，贾子恪的面容忽闪过脑海，胃里一阵翻腾，我忍不住扶住床沿干呕起来。
　　少珹俯身将手贴在我的背上，只觉一阵暖流袭遍全身，瞬时淹没了我的意识。
　　恍惚间，似是入了一片桃林，满林子的桃花开得正是艳，比我那林子还要美上三分。不知这林子的主人是谁，竟能将它打理得这般好。
　　我踩着软软的泥土缓缓而行，看着桃花慢慢向深处走去。风吹花落，粉嫩的花瓣漫天飞舞，我驻足，仰起头来痴痴望着，望着。看它们在空中变幻，似蝶儿纷飞，不想眼眶一热，竟流下滚烫的泪……
　　为何而悲伤？
　　仿佛埋藏于心底好久好久，深深的，仅在这样的梦中出现。
　　为何？
　　远处，笛声悠扬。熟悉的笛声，即便是在梦中也如此清晰。
　　何人在吹笛？
　　一曲春灵，带给我的不仅仅是儿时的记忆，好似还有更多更多……我无法触碰的东西……
　　“璃儿，醒了么？”
　　睁开眼，少珹微笑的面容跃入眼帘，他侧坐于床边，好似看了我很久很久。
　　“你……坐在这里多久了？”他该不会是一大早便跑到我房里来了吧？我不禁脸红地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淡蓝的天空，此时窗外的阳光甚是好。
　　“这间客栈的生意极好，若是咱们再晚来一刻，这唯一一间客房就是别人的了。”少珹别有深意看了我一眼，好似在提醒我什么。
　　唯一一间……
　　我呆愣地望着他，心底随即狂涌出一股子羞耻之意，拳头想也没想便朝他的脸上招呼去了。
　　下流！卑鄙！竟然趁我睡着轻薄于我！看着他眼中那抹邪邪的笑意，我恨不得立马给他一个了断！
　　拳头毫无悬念地被他接下了，我虽有万分的怒气，却是周身无力，就连这拳头也是软绵绵的被他握在掌心，如何也抽不回来。
　　他凝视我，笑得有些无奈：“傻璃儿，你的衣裳穿在身上好好的，我该如何轻薄于你？我好心好意带你和你朋友来客栈休息，你却说我卑鄙下流？这若是让旁人误听了去，我岂不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听罢，我低头细细一看，我的衣裳果然好端端地穿在身上。目光移向一旁，我惊讶地发现唐觅竟然就睡在这房里！咳……可惜这客房只有一张床，此时的他正独自睡在地上，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
　　“呃，我……”我尴尬地冲少珹笑笑，抽回自己的手道：“是我误会你了。”
　　少珹很认真地点点头：“谁让你是我的傻璃儿……”这话听着像是在叹息，却夹杂着暧昧不明的味道，我扯动嘴角，不知是否该继续冲他傻笑。
　　“啊，你把我们救出来了，那胖……晨儿呢？”醒来这会子竟没见着他，我不由得一阵紧张。
　　“在这里呢。”少珹笑着拉起他左边的袖子，露出一只缠绕在他腕间的长着犄角和爪子的小蛇。看到它，我一下子想起了夜里的事情。我垂首看看自己的手腕，并未发现有什么伤口，遂低低道了句“没事就好”便不再说话。幸得有他，我才得以平安无事。
　　胖小子在少珹的手腕上动也不动，不知正做着什么美梦。我看看他，又看看少珹，却如何也想象不出如此俊逸不凡的人变作一条蛇该是什么样子。少珹低头看一看胖小子，忽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按了按他那胀鼓鼓的肚皮，眸子里突然闪过复杂的神情。
　　我见他愣神，便好奇地伸出手去想摸摸那圆鼓鼓的肚子。谁知我的手指还未能触到他分毫，少珹便在一旁沉声问道：“睡了这么久也不见转醒，你昨日给他吃了些什么？”语气虽淡，却也听得出藏在里头的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