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命格如斯

第七十九章 命格如斯
　　望着他，一抹酸楚涌上心尖，未待他开口说上一句，我的泪水已然吧嗒吧嗒直往下掉，一时间想收也收不住。
　　“师父！徒儿苦苦等了您八年，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这阴曹地府与您相见。当初徒儿错以为您不愿再与我相见，不想您竟然，竟然……”我扑在他怀里哭得像孩童一般，丝毫没想过自己哭得这么惊天动地会不会吓着他老人家，“如若徒儿早知您已西去，这些年必定会多为您烧些纸钱以尽我身为人徒的心意，也不至累得师父您苦苦等候在此……师父，徒儿知错了！徒儿这就与您一同轮回转生，来世我还拜您为师，好好孝敬您……”
　　他拍拍我的头，轻声安慰着扶起我，衣袖拂过身侧的草地，一根根青色的藤蔓随即从他的脚边蔓延出来，以极快的速度伸展缠绕，交织出一方青色的小榻。
　　他让我于榻上坐好，而后用指腹轻轻拭去我眼角挂着的泪，既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道：“是谁告诉你我死了？我在此处等你，可不是为了要与你一同转世为人的。”他朝我的衣袖勾一勾手指，装着胖小子的锦盒立马从我的袖中飘出，稳稳飘到他摊开的手掌中，“没想到当年未曾亲口承认我是神仙，你这个小呆瓜竟对此事耿耿于怀那么些年。”
　　说话间，那锦盒忽然从他的手里消失，只剩一只黑漆漆的虫子躺在他手中。他抬起另一只手以食指轻抚过胖小子细长的身子，待一阵耀眼的光亮过后，那只沉睡了数日的虫子终于动了动爪子扭扭身子睁开了眼。
　　胖小子趴在他掌心里望望他，又望望我，嘴里发出吱吱的声音，却不像之前那般可以讲人话。
　　“我撤去了之前施他身上的通言之术，此后他化了原身后便无法再同你交谈。唔，这些日子晨儿虽甚是调皮，但也辛苦得紧。”话音刚落，他手里的胖小子赶紧对着他连连点头，嘴里吱吱作响好不激动。不料他话峰一转，敛了笑容又道：“本君曾再三告诫过你，不许贪食油腻之物。可还记得当日离开凤家时你是如何应承本君的？”
　　我怔怔望着他手里的虫子，心中顿时感慨万千。这个死小子，居然敢骗我说他是从狗洞里钻出来的！弄了半天，原来真正助他离开凤家的其实是我那八年不曾露面的神仙师父——溪泽。
　　胖小子双爪合十，可怜巴巴地望着溪泽，嘴里不断发出吱吱的声音，那模样瞧着该是在讨好师父他老人家才对。只见师父他老人家将手轻轻一扬，虫子骤然从他的掌中消失，一个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堪堪立在了他身旁。
　　化了人形的胖小子精神抖擞地站直了身子，随后格外恭敬地拱手朝溪泽行一礼，道：“帝君，晨儿已知错，今后一定信守承诺不敢再犯。”
　　溪泽侧首瞅瞅他，半晌道出一句：“快叫司命带你去洗洗干净，本君可不想一会子替你家小姨领只泥猴回去。”听罢，我讶然觉得此事真是巧了，师父他老人家竟与胖小子是熟识。
　　胖小子乖巧地点头再行一礼，转身时似想起什么，又乖顺地挨到我跟前对我道：“娘亲，前些日子你答应要给我买糖人的，可不许赖掉噢！”朝大门方向小跑几步，回头再扔来一句：“对了娘亲，你扮鬼魂儿的模样挺好看的。”
　　我晃了晃身子，瞥眼瞧瞧重新扬起笑容的溪泽，哀怨道：“师父，这死小子欺负我……”听罢，他眼中笑意更深了。我苦恼地垂下头，想想自己似乎没少被胖小子欺负，大概也该习惯了，于是将心头的惆怅抹去，抬头道：“当日既是师父您破了少珹所施之术让晨儿出来寻我，那您为何迟迟不肯现身让徒儿一见？”
　　溪泽用手指点一点自己的额角，眼中似闪过玩味的笑意：“司命告诉我，说你上次转生之前曾说这一世想亲眼瞧瞧后宫之争究竟是怎么个斗法，他因承过你一次人情，便立马应下此事。为着你那并不合适入宫为妃的脾性他琢磨了不少时日，后来左挑右挑地挑了后宫妃嫔尤为稀少的殊灵国，还生生让那个皇帝对你一见钟情死心踏地，想让你在他的庇佑下好端端地却也能跌宕起伏地过完这一世。”
　　我说自己与傅渊之间不过一面之缘，怎会被他百般纠缠着不放，原来全是司命为了我得宠一世而精心安排的。只可惜司命千算万算，到底没算到中途会杀出个少珹来，因着少珹的阻拦，傅渊终是未能按照我命格中所写的那样顺利地从南地将我接去皇宫。
　　如若我没有为了要去找丞相许松和讨要说法而离开凤家，如若我去到辰王府后没有为了胖小子的话而翻出别院，那我这辈子兴许就不会进那皇宫，也不会遇上之后发生的那么多事，此时此刻我亦不会以鬼魂的样子面见师父他老人家。
　　“我看司命为了还你那份人情日以继夜研究你的命格很是辛苦，倘若让你风平浪静过完这一世着实有些对不住他的一片苦心。”他神采飞扬同我讲着，就像儿时爹爹同我讲那些个引人发笑的故事一样，听着他的话，我突然极不情愿地意识到师父他老人家不肯现身一见竟是为了继续看我笑话。
　　“原以为你进宫后会有好戏看，不承想这戏份全让晨儿占了去，仅仅一宿的工夫就为那皇后和昭仪二人平添了不少劫难，却是让你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许是瞧见我的神情益发哀怨了，他刻意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笑意，又道：“司命提心吊胆好些时辰，就怕你会为着此世过得不甚太平而将满腹牢骚提到我跟前令他失了面子。你此番虽只在皇宫待了数日，但也算是勉强圆了转生前的那份心愿，司命他也该安心了。”
　　“难不成，凡人在转生之前都可以为着自己的来世同司命神君打个商量？”问及于此，我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有趣的场景：各路鬼魂儿们在广阔的忘川河畔排起长长的队伍，一位银发神君在河边儿摆个小摊，身后立着的幌子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我的来世我做主，高价可求好命数”这两行字，而神君坐在小摊旁一面写字儿一面收钱忙得不亦乐乎……
　　呃，若是这般，司命定是一位很富有的神仙。
　　溪泽复又单手支颐，轻笑出声道：“你当司命手中的命格簿子同那酒楼的账本儿一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