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命悬一线

第一百零五章 命悬一线
　　墨雪益发冰凉的笛身抵在我的唇边，我死死盯住手执擎月凌空袭来的妖娆身影，弑魂曲刚起一个音，破空而来的百花利刃毫不留情打落了我指间的法器。耳畔惊起起玉石碎裂的声响，离开墨雪灵气支撑的我皱了皱眉，遂与腕间四散飞落的玉镯碎片一道跌倒在树影深处。
　　一袭紫衣的牡丹双眸含笑立在我身前，擎月像个调皮的孩子在她手中转几圈，刀身的红光刹然将月的光华掩盖。我半躺在葬了无数桃花花叶的泥地上呛咳出一口鲜血，胸口掠过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我咬咬牙，再无力抬眼看一看她笑靥如花的脸。
　　我记得，以往看过的话本子里讲到这样一个危急的关头时，总有一个人会挺身而出做一回英雄。我晓得今日的劫数不是司命狠心送给我的，却不晓得他是否好心替我安排了一位救命恩人。苍穹无垠，幽凉的月光渐被云儿掩去，我等了半晌，觉得神君他兴许是太忙了，没有多余的工夫顾一顾我。
　　“倘若你仍是当年那只拥有四万余年修为的狐仙，今夜你未必会输得这么快，但凡人终究是凡人，你的命就同那只镯子一般，只需擎月轻轻一碰便会碎掉。”
　　我听着牡丹在耳边或怒或笑的言语，心中感慨千万遍。这些年来她恨我那是恨到了骨子里，如若一刀了结了我，想必她回到自己的酉迟宫也睡不踏实，所谓心结，那就是要将憋在肚子里的话统统讲出来，这样才能得解脱罢。
　　待得胸口处的疼痛稍缓，我扯开唇角轻声对她道：“纵使你修为再高本事再大，却终究无法阻止他爱上谁，不是么？”她呆了呆，并没有立马反驳我的话。我淡然看着她脚边不再散发出荧光的半截玉镯，低低呢喃：“或许，这就是老天赐给你和我的劫数，你得不到的，我逃不掉，纠缠到最后亦不过满身是伤……”
　　大抵，我这一世也该到了尽头，如此等着别人给自己一个了断，确然不似当日心灰意冷自焚元神那般来得痛快。
　　躺在湿软的泥地上，脑中忽而浮现出过往短短两月里与晨儿相处的情景，一颗心禁不住隐隐作痛。似乎就在不久前，我还时常坐在桃林水榭中吹一曲春灵给尚在我腹中的他听一听，再见时，他已能跑能跳会说会笑，甚至整日目无尊长在我跟前唤我几声“笨狐狸”。鬼界一别，我也有两年未能再见他一面，不晓得他是否在我们走后同容彦一起淘气惹出什么麻烦，不晓得离了我们的照看他是否乖乖听话不再乱吃油腻的食物。不晓得这么多年，他是否恨过我，恨我没有在身旁陪伴他哪怕一日……
　　记不清是哪个话本儿里讲过，想取一个人的性命最好干净利落些，因为这世间之事变数太多，说不得稍稍迟疑些许就会错过来之不易的机会。就在我痛得连呼吸也变得极为艰难时，身下的泥地猛然震了一震，碎裂之声划过耳际，周遭的景象扭曲破碎，恍惚间，我听得牡丹沉闷道了声“糟了”，眨眼便见得她被几道蓝光逼得退至数丈之外，望过来的目光中尽是懊恼之意。
　　熟悉的桃花香气扑鼻而至，彩衣翩然滑落跟前，我斜斜望一眼落落无比担忧的面容，嘴边不由得溢出夹杂着点点痛苦呻吟的叹息：“一别三百年，没想到今日再见，却叫你看了出笑话。”
　　落落一言不发地将我轻轻扶起，用仙力为我缓一缓伤口带来的痛楚，再以臂间缎带织出软榻让我躺下。回头看一看远处的牡丹，她紧了紧拳头恨恨道：“帝君当年对你降下的责罚果真轻了些。”
　　“臭丫头，前几日茶中下药的账本神还未同你算一算，你若识趣些，便乖乖给本神让开！”牡丹虽瞪着立在我们周围的闪着七彩荧光的仙障发着狠话，脚下却不敢轻易靠近半分。
　　“臭丫头我偏不让，你奈我何？”落落嘴里哼哼一声，低头看一眼我身上的伤，复又看向她，“能耐的你就破开这道仙障试试，半炷香的工夫你若是破不开，就等着我姐夫来同你算算你重伤我姐姐这笔账吧！”
　　落落素来是个贪玩的姑娘，身为一个正儿八经的神仙，她却沉迷于种花种草赏山赏水，在修习术法之上惯不上心，以往即便使出吃奶的力气布出的仙障也能脆弱得被我用一根随手拾来的树枝捅破。过去的我常想，待她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可得给她挑一个术法修得好的小伙子做夫婿，省得她日后被人欺负。
　　不过，今日她这层仙障布得尚且精明，令我颇感欣慰。牡丹不傻，定看出了那薄薄的仙障上面覆着一层剧毒粉末，只要轻轻触碰，那些毒粉就会悉数扑向破开仙障的那个人。落落下手一向没轻没重，弄不好单单是那层毒粉就能要了牡丹半条命。
　　因着落落不断渡来仙力，我渐渐恢复了些许力气，缓缓撑着身子从软榻上坐起来后我握一握她的手臂，轻声道：“幻境已毁，万不要与她在此相斗，惊扰这附近的百姓。”夜已深，这片林子里若真闹出什么大的动静，只怕整个南地都会鸡犬不宁。
　　“当年她诬陷姐姐，如今又将姐姐伤成这般，即便落落不为姐姐报这新仇旧恨，殿下知晓此事后也断不会放过她。”落落伸手小心扶住我的身子，眉头紧紧拧着，不等她的话音落下，张口欲言的我不经意瞥见本驻足于桃林之外的牡丹悄然退至远处，乘着风堪堪浮于湖水上方。借由落落仙力的维持，我勉强将跌落在草丛中的墨雪唤回手中，再抬眼，牡丹十指间的花戟已然凝聚成形。
　　寒风乍起，牡丹脚下的湖水剧烈翻腾，她居高临下看着我们，唇边勾出冰冷笑意。手指轻弹，花戟灵巧地脱离她的指尖冲着我们二人咆哮而来，破碎之声刹然响起，周身的仙障顷刻化为作粉末朝她涌去。
　　我执起墨雪以笛音再筑一道仙障险险挡下花戟攻势，远处的牡丹亦施术自水中召出巨大的荷花将自己的身体完好遮掩，蜂涌而至的毒粉皆被挡在厚实的花瓣外，眨眼工夫，包裹着牡丹的粉嫩花瓣便因毒粉侵蚀迅速变色枯萎。
　　花戟死死抵在仙障上，离我们最近的一处很快现出狰狞的裂痕。成功避过毒粉攻势的牡丹得意地踩着百花驻足于几丈开外的地方，自指间再化一道花戟出来，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看你们还能撑多久。”
　　落落平日里鲜少与人打架，万八千年的也难能遇上这么个要命的事儿，许是太过着急想不出对策，护在我身前的她竟口不择言地指着牡丹身后欣喜若狂道了句：“姐夫，快看这个女人是怎么欺负我和我姐姐的！”
　　望一望那空无一物的天际，我的身子禁不住狠命晃了一晃。落落这丫头居然意图用这种唬三岁娃娃的招数来吓唬牡丹，她到底从哪儿看出牡丹是那种心性单纯甚至痴傻有余的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