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陈诺的手指在银色解剖刀上轻轻摩挲，解剖台上的白炽灯将死者脖颈处的淤青照得纤毫毕现。
林倩盯着那圈青紫色的勒痕，恍惚间仿佛看到二十年前父亲书桌上的案卷照片，那些泛黄的照片里，每具尸体的喉间都缠绕着同样的死亡印记。
"死亡时间昨晚十点到凌晨一点。"陈诺的声音像是从深水传来，"颈部舌骨骨折，机械性窒息致死。但最奇怪的是…"
他掀起覆盖尸体的白布，露出死者交叠在胸口的双手，“关节脱臼是死后造成，有人像摆弄提线木偶一样调整过尸体姿势。”
林倩的指尖擦过解剖台边缘，金属的寒意顺着指腹爬上脊椎。
死者杨美玲穿着香奈儿高定套装的尸体正以芭蕾舞者谢幕的姿势仰卧，染成栗色的长发被精心梳理成发髻，甚至涂着与唇色相配的玫红色指甲油。
这让她想起父亲笔记本里那个被凶手打扮成歌剧女主角的受害者。
"林队！"实习警员小王举着证物袋冲进来，塑胶鞋套在地砖上发出刺啦声响，“现场发现的木屑鉴定结果出来了，是黑胡桃木，和二十年前…”
"闭嘴！"林倩猛地转身，警服袖口刮倒了桌上的不锈钢托盘，手术器械哗啦啦散落一地。
整个解剖室骤然寂静，只有换气扇发出低沉的嗡鸣。
她看着小王瞬间煞白的脸色，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去做指纹比对，把近三个月全市木料店进货记录调出来。”
走出市局鉴定中心时，暮色正沿着梧桐树梢流淌。
林倩扯开制服领口的银质纽扣，春末的风裹挟着玉兰花香灌进鼻腔，却冲不散喉咙里铁锈般的血腥味。
手机在掌心震动，屏幕上跳动着"江临川"三个字。
"林队长考虑好我的提议了？"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背景音里有威士忌冰块碰撞的脆响，“杨美玲的丈夫在我这儿预付了三个月委托费，您要是愿意共享案卷…”
"私家侦探无权介入警方调查。"
林倩掐断通话，指节抵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后视镜里映出她眼下的青影，与父亲当年伏案工作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手机屏幕又亮起来，这次是张照片——父亲1998年的办案笔记本摊开在桃木桌上，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片焦黑的木屑。
林倩猛打方向盘，轮胎在柏油路上擦出尖锐的嘶鸣。
当她闯进临江大厦17层的侦探事务所时，江临川正用镊子夹着威士忌方冰在杯口画圈，琥珀色酒液在暮色里晃出细碎的光。
"令尊的笔记第37页记载，'木偶人’案受害者都有舞台表演经历。"
江临川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桃花眼弯成月牙，"巧的是，杨美玲是市话剧团投资人。"
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正是林倩刚刚收到的照片。
林倩的配枪重重拍在红木桌面上，震得水晶烟灰缸里的雪茄灰簌簌飘落：“你怎么拿到这个的？”
"上个月旧货市场淘来的。"
江临川从西装内袋掏出个牛皮笔记本，封面上烫金的"林国栋"三个字让林倩瞳孔骤缩，"卖家说是从拆迁的老警察宿舍收来的废品。"
他翻开内页，某处被撕掉的残页边缘像锯齿啃咬过的伤口。
林倩的指尖刚触到纸张，江临川突然合上笔记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杨美玲指甲缝里的残留物成分，我给你看凶手的预告。”
"你以为在拍警匪片？"林倩冷笑，右手却无意识摸向腰间。
父亲牺牲前最后一通电话里的杂音突然在耳畔炸响，那种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沙沙声，和眼前男人腕表秒针的走动声诡异地重合。
江临川从抽屉取出份泛黄的报纸，1999年9月6日的《滨江晚报》社会版头条赫然是"木偶人连环杀人案告破"。
但报道配图上打着马赛克的嫌疑人轮廓，与警方内部档案里的凶手画像完全不同。
"当年真凶还在逍遥法外。"
江临川的食指轻点报纸边缘的油墨污渍，"而你的新朋友…"他滑动平板电脑，监控画面里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在杨美玲公寓楼下徘徊，“从三个月前就开始跟踪受害者。”
林倩的瞳孔微微收缩。画面中的男人左腿微跛，这个特征与父亲笔记里目击者描述的送奶工完全吻合。
但那个送奶工，早在2001年就因为肺癌去世了。
窗外突然传来警笛声，江临川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街道，霓虹灯在他镜片上投下斑斓光斑：
"顺便说，你们技术科刚在死者手机里恢复的加密文件…"他转身露出狡黠的笑，“密码是17-9-6。”
林倩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技术科小张的惊呼混着键盘敲击声传来："林队！杨美玲的云相册解锁了，里面全是…"
背景音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她和不同男人的亲密照，最近的是…是周副局长！”
解剖室的排风扇发出低沉的嗡鸣，林倩盯着白板上新贴的现场照片。杨美玲公寓的欧式梳妆台镜面被泼满红漆，歪斜的"审判"二字正对着尸体摆放的位置，干涸的漆液在镜面裂痕处凝结成血泪般的痕迹。
"林队，周副局长来了。"小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局促。林倩转身时，正看见周明德保养得宜的手推开铁门，腕间百达翡丽的铂金表扣在日光灯下折射出冷光。
"小林啊，听说你最近在查旧案？"周明德用钢笔轻敲档案袋，深灰色西装散发若有若无的沉香味，“你父亲当年就是太执着，才会…”
"周局见过这个吗？"林倩突然举起现场照片，镜面倒影里隐约可见周明德的半张脸，"死者遇害前两小时，监控拍到有辆黑色奥迪A8停在小区后门。"她滑动平板调出截图，车牌号"滨A·MM996"在夜色中泛着幽光。
周明德的笑容僵在嘴角，金丝眼镜后的眼皮微微抽动：“办案要讲证据。”
"当然。"林倩将尸检报告拍在桌上，陈诺标注的死亡时间10:00PM-1:00AM像把染血的刀，“所以想请周局说明下，昨晚九点到凌晨两点在哪里？”
空气陡然凝固，技术科主机的运转声变得震耳欲聋。周明德摘下眼镜擦拭镜片，这个动作让林倩想起父亲审讯嫌犯时的习惯——每当嫌疑人说谎，总会下意识遮挡面部表情。
"在参加慈善晚宴。"周明德掏出手机翻出合影，照片右下角显示拍摄时间11:27PM，“需要我提供五十位见证人名单吗？”
林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照片里觥筹交错的宴会厅与凶案现场在脑海中重叠，杨美玲手机里的亲密照突然闪过——周明德揽着女人的腰肢，背景正是这家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炸响，值班民警冲进来时撞翻了证物架：“南郊污水处理厂发现第二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