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牵丝戏

木偶的玻璃眼珠在追光灯下折射出诡异光斑，杨美玲丈夫张明远的手指在丝线间穿梭。戏服上抖落的金粉簌簌飘落，混着老式镁光灯特有的焦糊味，在林倩的视网膜上烙下闪烁的残影。
"林警官来得正好。"张明远的声音经过音响设备处理，带着金属摩擦的沙哑，“这场《牡丹亭》少了杜丽娘可不成戏。”
林倩的战术手电扫过舞台，光束穿透飘舞的金粉时，突然照见木偶裙摆内侧的暗纹——二十年前灭门案现场拓印的掌纹，正随着丝线颤动在幕布投下扭曲的阴影。
"别碰幕布！"陈诺的警告迟了半秒。
林倩的指尖刚触到猩红天鹅绒，整面幕布轰然坠落。两百多个木偶悬在钢丝网上，每个都穿着不同年代的警服，胸牌编号与二十年来的殉职警员完全对应。最中央的木偶梳着九十年代马尾辫，领口别着林国栋的警号徽章。
江临川的皮鞋碾碎舞台边缘的干冰雾气：“张总把纪念品陈列得挺别致。”
"江先生应该最懂怀旧的价值。"张明远拽动丝线，林国栋模样的木偶突然抬起右手，“毕竟三年前你追查的那批失踪警械，最后出现在令尊的…”
子弹擦着张明远的耳廓钉进背景板，木屑纷飞中林倩的配枪冒着青烟：“把遥控器放下。”
剧场顶灯骤然大亮，照亮观众席第一排的七个空座。每个座椅扶手上都刻着北斗七星图案，椅背搭着的警用雨衣还在往下滴水，仿佛刚刚有人落座。
陈诺的解剖刀挑开最近那件雨衣，内衬上暗褐色的喷溅状血迹在紫外线灯下泛着荧光：“AB型血，与1999年福利院火灾失踪的护工血型吻合。”
"不愧是林国栋带出来的徒弟。"张明远拽动另一根丝线，舞台地板突然翻转。林倩在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抓住悬吊的钢丝，晃动的视野里，地下密室的铁架上摆满贴着日期的玻璃罐，福尔马林溶液中漂浮着各种人体组织。
江临川的金丝眼镜链勾住钢丝，手机摄像头对准某个标着"2001.7.15"的罐子：“林队，令尊侦办的缉毒队长遇害案，丢失的脾脏标本。”
林倩的靴子刚沾地，暗门突然在身后闭合。陈诺的白大褂扫过积灰的档案柜，镊子夹起张泛黄的演出票根：“案发当晚的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VIP座次表上有杨美玲的艺名。”
"我妻子是最完美的傀儡。"张明远的声音从头顶的通风管道传来，带着机械齿轮转动的杂音，“从订婚那天开始，她的每句台词每个表情都经过精心设计——包括死亡时的仰卧角度。”
林倩的战术刀劈开木箱，陈年的松木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箱子里堆满贴着标签的录音带，最上方那盘标注着"1998.11.3"的带子边缘，凝固着与林国栋笔记本里相同的黑胡桃木屑。
"令尊遇害前最后接到的电话录音。"江临川用西装下摆擦拭带壳，“要听听看吗？”
老式录音机转动发出沙沙声时，林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疲惫的嗓音混着电流杂音传来：“…北斗定位显示目标在码头3号仓库…证人锁骨的黑痣是移植疤痕…”
突然插入的杂音像指甲刮擦黑板，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当林国栋的配枪砸在地面的金属声传来时，林倩猛地按停录音机，发现计数器停在3分47秒——正是父亲警号的后四位数字。
"看这里。"陈诺的紫外线灯照亮箱内夹层，碳素笔留下的压痕组成北斗七星阵，“每个星位对应录音带编号。”
林倩快速抽出七盘标注不同日期的带子，江临川突然按住其中标着"1999.9.5"的那盘：“这天是福利院火灾前一天。”
地下室的灯光突然开始频闪，木偶移动的吱嘎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林倩背靠铁架举枪警戒，看见七个穿着不同年代警服的木偶正以围猎阵型逼近，每个的右手食指都以诡异的角度弯曲。
"小心关节！"陈诺的解剖刀斩断最先扑来的木偶手臂，弹簧零件崩裂的瞬间，藏在假肢里的照片雪片般飞散。林倩接住某张飘落的照片，瞳孔剧烈收缩——父亲满身是血地抱着个锁骨有痣的男孩，背景是仁爱医院停尸间的绿色瓷砖墙。
江临川踢翻铁架挡住木偶攻势，染血的演出合同从倒塌的档案柜里滑出。林倩捡起合同的瞬间，乙方签名处的"杨美玲"三个字突然开始渗血，墨迹在空气中扭曲成北斗七星图案。
"血书契约。"陈诺用试管采集正在汽化的血液，“含有高浓度硫化汞，这是…”
"老派犯罪分子的浪漫。"江临川拽着两人躲进通风管道，下方木偶们的玻璃眼珠在黑暗中泛着幽光，“1958年文物走私案用过同样手段。”
林倩的掌心被管道铁锈割破，血珠滴在合同背面时，突然显出一串坐标数字。陈诺快速比对警用地图：“市立话剧院地下停车场D区7柱。”
当他们撬开标注7号的承重柱时，裹在防水布里的铁盒已经锈迹斑斑。林倩用颤抖的手指打开盒盖，父亲常用的派克金笔笔尖正插在某个木偶的心脏位置，笔杆刻着福利院火灾的日期。
"令尊的告别信。"江临川用丝帕包着取出对折的信笺，“看来他早知道会有人找到这个。”
信纸展开的瞬间，老式钟表零件叮叮当当滚落。林国栋的字迹力透纸背：“若见此信，说明他们已启动最后的牵丝戏。1998年解救的证人被植入了…”
文字在此处突兀中断，信纸边缘残留着撕扯的痕迹。陈诺用放大镜观察断裂处：“是被手术刀划破的，和法医室丢失的二十三号解剖刀吻合。”
剧场突然剧烈震动，地下传来蒸汽管道破裂的轰鸣。林倩将铁盒塞进战术背包，循着消防通道的荧光标识狂奔。在撞开安全门的刹那，咸涩的海风混着柴油味扑面而来——他们竟从剧院地下直接穿到了货运码头。
江临川扯松领带指向3号泊位：“二十年前，令尊就是在那里中的埋伏。”
月光下，生锈的集装箱外壳依稀可见弹孔痕迹。林倩的靴子踩到某种软物，战术手电照亮的瞬间，二十年前款式的警用皮带扣正躺在油污里，卡槽位置残留着与父亲配枪相同的磨损痕迹。
"定向爆破装置。"陈诺检测着集装箱门锁处的微量炸药残留，“当年有人从内部炸开了货柜。”
林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父亲牺牲现场的勘察报告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尸检显示林国栋在爆炸前就已经身中三枪，弹道分析却始终无法匹配任何制式枪支。
"用帮派土制手枪作案，再伪装成爆炸事故。"江临川的皮鞋尖拨开碎石堆，露出半截焦黑的木偶手臂，“和今晚的手法如出一辙。”
陈诺的镊子突然停在某块扭曲的金属片前：“看这个。”
烧融的警徽残片嵌在集装箱缝隙里，编号正是林国栋的警号。林倩用指尖摩挲着凹陷的数字，突然感觉纹理异常——某些划痕的深浅构成摩斯密码的节奏。
"三点钟方向，二百米。"她握紧配枪冲进集装箱阴影，战术靴踩碎满地贝壳。在绕过第四个货堆时，月光照亮了泊位尽头的小型游艇，甲板上的男人正在调整提线木偶的丝线，耳后的蜈蚣疤痕在夜色中微微发亮。
"麻醉师周振华。"江临川解开西装袖扣，“三年前保外就医时失踪的器官贩子。”
林倩的子弹穿透木偶头颅钉在桅杆上，周振华却像早有预料般举起某个遥控装置：“林警官，令尊的心脏还在我冰柜里跳动呢。”
他按下红色按钮的瞬间，游艇底层传来此起彼伏的机械启动声。二十多个木偶破窗而出，每个都握着仿真的警用配枪，空洞的眼窝里闪着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