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的走廊在暮色中像条僵死的蜈蚣，周清数着第九盏忽明忽暗的廊灯，铜钱剑在掌心硌出深深的红印。中元节前的晚风裹着纸灰，把宣传栏里"禁止封建迷信"的告示吹得哗哗作响。
“救命…不要！”
尖叫声从三楼女厕传来时，他正盯着楼梯转角那滩暗红污渍。空气里突然漫开的血腥味让手腕上的五帝钱剧烈震颤，周清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阶，帆布鞋碾碎满地碎玻璃，在月光下折射出无数扭曲的人影。
隔间门板被拖把卡死，污水正从门缝里汩汩外溢。五个女生围在门口笑作一团，为首的红发女生晃着银色打火机，火苗舔舐着垂在隔间外的长发。
"杨爽你属乌龟的吗？"李珊珊踹了脚门板，"上周敢告老师？今天让你尝尝真·火疗。"打火机擦过发梢的瞬间，周清闻到了焦糊味混着槐树花的腥甜。
"住手！"铜钱剑横劈过去，卡门的拖把应声而断。门板轰然洞开，蜷缩在角落的少女浑身湿透，发梢还滴着黑色墨汁。她抬头时，周清看见她左眼淤青里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李珊珊的尖指甲几乎戳到他鼻梁：“转学生少管闲事！知道我爸是谁吗？”
"你该问问自己…"周清突然抓住她手腕，五帝钱贴上她突突跳动的动脉，"知不知道现在几点？"表盘指针停在23:59，秒针突然开始逆时针疯转。
整层楼的灯同时炸裂。黑暗中响起指甲刮擦瓷砖的刺耳声响，李珊珊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杨爽正从隔间爬出来，湿发间露出半张青白的脸，被墨汁染黑的校服滴落的水渍，在月光下泛着血色的光。
"鬼…鬼啊！"五个女生跌跌撞撞逃向楼梯。周清摸出张黄符要贴，杨爽却突然瘫软在地。她后颈有道紫黑手印，像被什么人狠狠掐过。
"你…你的眼睛…"杨爽虚弱地指着他，周清这才发现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三头六臂的怪物。五帝钱串突然绷断，铜钱滚落满地发出清脆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铜钱滚进排水口的瞬间，周清听见地下传来指甲挠水泥的声响。杨爽突然抽搐着抓住他手腕，指尖冷得像刚从冰柜里捞出来：“她们…在下面…”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突然炸裂，绿莹莹的碎玻璃雨中，周清看见杨爽瞳孔里闪过一抹猩红。他反手扣住她命门穴，指腹下的脉搏竟呈现诡异的双频跳动——活人的温热里缠着缕刺骨阴寒。
"你身上背着几条人命？"周清从帆布包摸出犀角粉，却见杨爽猛地挣脱后退，后脑勺"咚"地撞在消防栓玻璃上。殷红的血顺着她苍白的脖颈流进衣领，在锁骨处聚成个诡异的卍字。
泳池消毒水的气味突然浓得呛人。
周清再抬头时，走廊瓷砖缝里渗出浑浊的黄水，远处传来重物落水的闷响。杨爽不知何时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串湿漉漉的脚印，每个水洼里都沉着片槐树花瓣。
"锁龙池…"他想起入学时师傅的警告，攥着铜钱剑追向游泳馆。月光透过破败的穹顶玻璃，在池面洒下惨白的光斑，十五米长的泳池像具敞口的青铜棺。
李珊珊的嬉笑声从3号跳台传来："上次没烧死你，这次咱们玩点新鲜的。"四个跟班抓着杨爽四肢，将她头朝下悬在泳池上方。水面突然泛起血色涟漪，周清看见池底瓷砖缝里伸出十几只泡胀的手。
"住手！"铜钱剑掷出时带起破空声，斩断绑在跳台栏杆上的麻绳。杨爽坠落的瞬间，池水突然沸腾般翻涌，无数黑色长发从水底窜出，缠住她脚踝猛地向下拖拽。
李珊珊举着手机录像，镜头突然爆出雪花点。她尖叫着扔掉发烫的手机，屏幕摔裂的刹那，周清看见照片里多出个穿老式校服的透明人影——那女生整张脸糊满红色油漆，正趴在李珊珊背上吹气。
"装神弄鬼！"周清咬破舌尖将血抹在剑身，纵身跃入泳池。腥臭的池水灌进鼻腔的瞬间，他看见杨爽悬浮在池底，长发如同有生命般缠绕着五具森森白骨。那些骸骨手腕上都系着褪色的红绳，绳结处拴着刻"陈"字的铜铃。
杨爽突然睁开眼，漆黑的瞳孔占满整个眼眶。她抬手按住周清胸膛，指甲暴长三寸刺破他校服："多管闲事…"声音像是十几种不同声调的混合体，池水随着声波剧烈震荡。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周清掐雷印拍向对方天灵盖，却被反震得虎口迸裂。杨爽后颈的紫黑手印此刻已蔓延成蛛网状，每道纹路里都涌动着细小的血珠。
水面突然传来重物入水的声响，李珊珊的跟班们接二连三栽进泳池。她们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脖子，指甲带起道道血痕，仿佛有看不见的绳索正在收紧。周清抬头望去，跳台边缘不知何时出现双湿漉漉的红色舞鞋。
"救…命…"李珊珊趴在池边伸出手，她的美甲片正在片片脱落，指尖血肉模糊得能看到白骨。周清刚要游过去，脚踝突然被冰冷的手抓住——那些池底的白骨竟全部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窝里游动着血红的水蛭。
杨爽的笑声在水下格外刺耳："十五年了…该轮到她们尝尝被油漆灌喉的滋味…"她张开嘴，吐出大团黑色头发，发丝里裹着半枚生锈的校徽。周清辨认出这是2008届学生的标识，而现任副校长陈美娟的办公室，正挂着同款校徽的教师纪念章。
池水突然开始顺时针旋转，形成巨大的漩涡。周清看见水面浮现出老旧教室的倒影：五个女生围着个蜷缩的身影泼洒红漆，为首的少女戴着香奈儿耳环——那正是年轻时陈美娟的模样。被霸凌的女生挣扎着爬向门口，却发现锁孔里插着半截折断的铅笔。
"林小夏！"周清喊出档案室失踪卷宗上的名字，水面倒影应声碎裂。杨爽发出凄厉的惨叫，周身爆开数十个血泡，每个破裂的血泡里都钻出只通体赤红的尸蟞。
铜钱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周清趁机将剑尖刺入池底裂缝。整个泳池剧烈震动起来，浑浊的水流中浮现出用血写的符咒——竟然是镇魂用的往生咒，但最后一笔被人恶意改成了锁魂纹。
"原来如此…"周清摸出师傅给的犀照镜，镜面照向杨爽的瞬间，映出个浑身滴着红漆的女生正与她背对背贴合。女鬼左手小指缺失的半截，与池底某具白骨的断指完全吻合。
李珊珊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她的瞳孔变成浑浊的灰白色，四肢扭曲着爬向深水区。周清甩出墨斗线缠住她脚踝，线绳却被某种力量拽得笔直。水面下浮起张泡胀的死人脸，正是刚才出现在手机照片里的红漆女生！
"当年你们在器材室反锁她三天。"周清将五帝钱按在李珊珊眉心，"现在她要你们在泳池泡足十五天。"少女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动，突然吐出大滩混着槐花瓣的淤泥，里面裹着半枚带牙印的铜钥匙。
杨爽的冷笑从四面八方传来："聪明的话就别多事，等到月蚀之夜…"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周清转头看见她正用碎玻璃片抵住自己咽喉，锋刃已割破苍白的皮肤：“或者你现在就杀了我？”
池底白骨突然全部立正行礼，水面浮现出八抬大轿的虚影。周清后背窜起凉气，这是阴兵借道的征兆！他果断扯断手腕上的桃木珠串，二十四颗珠子炸成木屑，在杨爽周围形成驱邪结界。
"你会后悔的…"女鬼的声音逐渐远去，杨爽像被抽掉骨头般软倒。周清接住她时，发现少女腰间不知何时多了条褪色的红绳，绳结处系着枚刻有生辰八字的铜铃——正是池底那些白骨手腕上戴的款式。
泳池排水口突然涌出大量黑发，缠住昏迷的李珊珊往深处拖。周清掷出铜钱剑斩断发丝，却见那撮断发在地上扭动着组成个"死"字。水面飘来张浸湿的旧照片，是十五年前陈美娟笑着接过"优秀学生干部"奖状的模样，背景里器材室的窗户上，赫然印着个血手印。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周清摸到杨爽贴身口袋里有块冰凉的玉牌。借着残月的光，他看清上面刻着"阴姹"的古篆——这正是师傅信中提到的极阴命格。少女忽然睁开眼，漆黑的瞳孔泛起涟漪：“你闻到槐花香了吗？它们要开花了…”
窗外老槐树的影子投在泳池壁上，枝桠间垂挂着无数绳套形状的树瘤。周清听见师傅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阴姹现世，百鬼夜行！"他猛回头，看见杨爽的影子分明长着三头六臂，而自己的倒影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