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乱流年
独宠儿
2023-12-10 07:38
“你说什么？！”默生在广德殿的后花园与默敏儿会面时，听到女儿不慎将珠妃推入湖中的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默相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本能地感觉到他的宝贝女儿定有隐瞒之事。默敏儿说话的吞吞吐吐，以及关于珠妃落水一事的模棱两可，都显得十分蹊跷。
他严肃地开口：“敏儿，若你不详细说明你的所作所为和经过，为父怎能知晓应如何援助你？既然你有所隐瞒，大概不需要为父出面你也能应对自如，对吧？”默相巧妙地运用迂回的询问方式，企图让默敏儿自行道出真相。
这方法立刻见效。默敏儿急忙抓住父亲的衣袖，娇嗔着：“父亲……父亲……求您别这样……好吗？”
默相的神情微滞，他深知女儿若无重大之事，绝不会以这般娇嗲之态出现。加上此刻她的态度，他明白女儿必定惹出了大祸。
他深吸一口气：“敏儿，快说吧……”
默敏儿沮丧地讲述了自己如何想利用合欢花迷惑国主，却不料与巡夜的侍卫发生了私情。经常在御花园湖西幽会，直至那日被珠妃意外撞见，她在父亲面前毫无保留地坦陈了一切。
“都是那个小贱婢自找的！”默敏儿恨恨地咬牙：“如果她不大惊小怪地叫嚷起来，我怎么会吓得把她推入湖中？这都是她命犯短，与我无关！”
“敏儿！”默相痛心疾首地看着女儿，难以置信自己的女儿在犯下如此丑行后竟毫无悔意。
“你先回殿吧……待为父仔细思考后，自会有所处理。”默相此刻心情沉重，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带着纷乱的思绪，脑海中回荡着往昔支离破碎的回忆。他记得自己曾因冤屈与妻子儿子流落街头，正值先主巡视时询问其悲惨遭遇。先主主动洗清了他的冤屈，为他父亲正名，并赐予他令人羡慕的地位。在这一过程中，先主始终以‘信任’为基石。
背负着先主的重托和历经苦难的默相，为了女儿，曾逼死自己的儿子并令妻子走向死亡。如今，女儿成为了他在这尘世唯一的寄托和安慰。
因为少主对自己的深厚信任，默相才能稳坐于这万人之上的辅政大臣之位。
他为女儿，无数次做出违心之事，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他自责，如果不是最初的纵容，女儿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犯下如此错误而不知悔改。
默相不知不觉走到了广隆正殿的门前，这座巍峨的宫殿在百年的喧嚣中仍保持着宁静与威严。那通往正殿议政的路，每一块玄青石，每一步的距离，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珠妃……敏儿……”默生心中波澜汹涌，“敏儿，若父亲进去……若让你面对现实……”
“参见默相，默相是要去见国主吗？”一个同僚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吓得他身体一颤。
“不，不……”默相下意识地摇头，声音带着犹豫，“不去了……已经见过了……”他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那我有事要奏报，我先进去了。”同僚并未察觉到默相的神情变化，笑着从他身边走过。
“贞将军……贞清莲……珠妃……对不住了……”默相咬牙，决然转身离开。
什么坚守？什么信念？与女儿的安全相比，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他已经历尽荣耀与辉煌，即使失去也无所谓，只要女儿安全就好。
返回王府，默相立刻开始部署。他的首要任务是抓捕那个与国后私通的侍卫，那个幸运之子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而紫眉自从默敏儿要求她承担罪责，心中始终不安。整晚都做着梦，梦见弟弟在悲惨地呼救，却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哦？你愿意认罪了？早说多好呀，你弟弟也免得不少皮肉之苦，啧……看来你不怎么疼你弟弟嘛……”默敏儿的嘴角浮上了胜利的微笑。
“我这人特别心软，而且真的是不会计较小人之过的。见弟弟？行！当然没问题，只要你嘴里会说人话，待案子定下来，国主不再追查，本宫就保证你能与你弟弟见面，日后还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赐予你们一家！”
瘫坐在地上，紫眉知道她再求默敏儿也已经是没有任何意义，过了片刻，她乖顺爬到默敏儿身边：“国后娘娘，请您尽管吩咐，小婢……万死不辞！”
“哦？终于肯承认罪行了吗？若早些如此，你那可怜的弟弟便不必承受那么多的痛苦与折磨了。啧啧，看来在你心中，他的份量并不重啊……”默敏儿话语间，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我向来心慈手软，从不与小人计较。想见你的弟弟？当然可以。只要你能言之有物，一切待案情明了，国主不再深究，本宫自会保你兄妹团聚。更有无尽的荣华富贵，待你们全家享用。”
瘫倒于冰冷的地面，紫眉心知向默敏儿乞求已是徒劳。片刻后，她屈服地匍匐在默敏儿的脚边，声音中带着绝望的服从：“国后娘娘，您的吩咐是我的使命，哪怕是……千刀万剐，小婢也在所不辞。”
据司宪衙门细致的调查，那侍卫的老父原来在年前就已辞世。他归来之后，日子颓废，醉心于酒与赌，命运的残酷在那一日显现：与两名外乡赌徒起争执，终遭杂乱无章的棍棒夺命。至于那两名凶手，已如浮云散去，留下的只是无尽的迷雾。
“他，一个内巡侍卫，竟落得如此下场？”良涛对这貌似无懈可击的证词，仍旧心存疑团。
然而疑问虽存，证据却缺。在这样的情况下，紫眉的命运已被封存：违反宫规，被命令立即离宫。
紫眉面临宣判的那一日，司宪衙门传来消息，猎犬队在皇宫废弃的院落古井中，惊现紫眉弟弟的尸体。
“将即将被逐的那位婢女召来，关于她弟弟的事，她理应知情。”大司宪心中莫名的直觉，让他决定再给紫眉一个机会。
紫眉心中波涛汹涌，只盼一切早日结束，好带着弟弟回到久违的家园。
在审讯堂前，一张破旧的竹席上铺着白麻布，隐约能看出下面躺着一个人影，瘦弱而无助。紫眉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双膝微颤，心中不停地念叨：“珠妃，不是我……你要找的人，是国后娘娘……”
“看看此人，你是否认得？”大司宪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紫眉反复思索，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终于，她颤抖的手揭开了那盖在人脸上的白麻布。“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寂静，紫眉在惨叫之后，倒在了地上。
第二日的午后，紫眉才渐渐苏醒，泪水在未睁开的眼睛里模糊了视线，“小弟……姐姐没能保护你……”
当晚，紫眉被押送出宫，宫中贴出告示：紫眉违反宫规，被判永不得归宫。
三天之后，在广德殿内，大司宪与文丞相紧急召集了一场密谈，与良涛一同商讨重大之事。此时，默敏儿心中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她坚信自己人生道路上的又一道障碍已被彻底扫清。
那晚，默相被紧急召入宫中。面对怒视的大司宪和文丞相，以及神色冷漠的国主，他的眼光落在桌上两条款式相同的白色亵裙上，其中一条上面的淡淡血迹仿佛在诉说着凤凰下的悲剧，另一条则显现着已干涸的痕迹，似乎也在暗示着某种罪行。
良涛面无表情地指着那两条亵裙，“这一条是在侍卫家中发现的，而这一条，却是一位宫女珍藏的。”
默相颓然跪下，声音沙哑：“纵女行凶，蒙蔽国主，罪该万死……”
“仅此而已？”文丞相激动地跳起来，情绪失控地冲向默相，既踢又打。
默相闭眼，取下顶冠，“臣无话可说，唯愿为女儿赎罪，生死，悉听尊便。”
文丞相激动地质问：“你的女儿是女儿，我们的女儿难道就该受她害？你如何偿还？”
良涛出人意料地开口：“我不会处罚你，默相。你若想取朕性命，朕亦可给予。你对先主、对朕的大恩，朕无以为报。”
他凝视着默相，“默相，你一生忠诚，如今为国后名誉扫地，难道不觉悔恨吗？”
默相沉稳地回答：“不后悔。”
良涛面无表情地说：“那么，你将永不得告老还乡，终老于朕身边，以此赎罪，向文丞相及司宪证明你的忠诚。”
文丞相的不满在国主的决断下被大司宪平息了。“至于默敏儿的处置，朕还需深思熟虑。”良涛说完，不理会默相，也无视在场众人的表情，转身离去。
在御花园后的深潭边，良涛毫不迟疑地投身其中，对潭底、潭壁的每一寸进行了仔细搜索，但依旧没有找到清儿的踪迹。
爬回岸边，他对着深潭大声吼叫：“还我清儿！清儿，清儿啊……”他的声音很快被瀑布的水声淹没，留下的只有良涛绝望的泣声。
半个月后，良涛下令永久封闭深潭，禁止任何人进入，连他自己也再未踏足。
御花园的大湖被良涛改名为“莲湖”，他坚信，像莲花一般美丽的清儿终将回到他身边。
从珠妃清儿失踪之日起，澈毅国主良涛再未换过其他颜色的衣服，他总穿着那白色的质子服，就像最初遇见她时的模样，希望即使时光流转，她回来时仍能一眼认出他。
国后默敏儿始终不知悔改，最终在一次张狂的行为后被良涛废黜。隔日，宫中无皇嗣的妃嫔被送回各自故里，宏大的皇宫从此陷入寂静。
清儿去世一年后，被追封为“佳皇后”，在他心中，她是最理想的妻子，唯有她能为他营造一个完整的“家”。
良涛曾邀请年糕婆婆来到皇宫，虽然她喜爱清儿和良涛的双胞胎弟妹，但对清儿的思念使她无法在宫中久留。最后，良涛决定将年糕婆婆送到清儿父母的老家，让她与禤老和他的孙子孙女相伴。
有一天，一位王子亲自访问澈毅国，将清儿生前抄写的经文卷赠给良涛作为纪念。此后，王子回国未再娶妻，成为首位出家的王子，也是影响了整个时代的翻译大师。
良涛不辱清儿的寄望，成就了一代明君。虽然他的路途充满孤独，但为了她，他坚毅地走下去，不断地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