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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冰层

奔腾归途 阿泽 2025-03-07 22:02
冰层在脚下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明秋的棉袄瞬间吸饱了冰水。陈默拽着她游向铁箱群,军靴踢起的水泡裹着煤灰,在幽蓝微光里像漂浮的星河。明秋的牙齿咯咯作响,怀表链子缠在手腕上,母亲照片里的苏联专家竟与铁箱上的双头鹰徽章重叠——那是沙俄时代的海军标记。
"换气!"陈默突然托着她的腰往上一顶,两人在冰窟边缘冒出头。明秋刚要吸气,却被浓重的柴油味呛住——王铁山的运输队正在岸边卸货,油桶滚动的声响混着俄语脏话。陈默的军刀扎进冰面,带着她悄无声息地潜向对岸的芦苇荡。
冻僵的手指几乎握不住铁箱钥匙,明秋哆嗦着将铜钥匙插进锁孔。箱盖弹开的瞬间,陈默用身体挡住飞溅的冰碴。箱内整齐码着牛皮纸档案袋,最上面那封印着"1956中苏联合科考队绝密"的钢戳,封口处粘着根灰白头发。
"是我母亲的…"明秋的指尖触到发丝,突然想起五岁那年偷玩母亲梳妆盒,曾被同样的发丝缠住纽扣。陈默用刺刀挑开封口,泛黄的病历单滑落出来——1957年哈尔滨鼠疫期间的隔离记录,患者名单里竟有王铁山的名字。
远处传来犬吠,陈默迅速将档案塞进防水袋。明秋正要合上箱盖,忽然瞥见箱底压着半张烧焦的照片。母亲穿着白大褂站在松花江铁桥前,身边戴眼镜的苏联专家手里握着病毒培养皿,背景里的水文站挂着"中苏友谊万岁"的横幅。
"有人来了!"陈默突然吹灭防水手电,揽着明秋滚进芦苇丛。三道手电光柱扫过冰面,杨红梅尖细的嗓音刺破夜色:"把冰窟炸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明秋感觉陈默的肌肉瞬间绷紧,他军装口袋里的怀表零件硌得她肋骨生疼。
爆破声震落岸边的冰凌,陈默趁机带着明秋钻进排水管。腐臭的污水没过膝盖,明秋的棉裤结出冰碴,每走一步都像刀割。拐过第三个弯道时,她突然踢到个软绵绵的东西——老赵的扳手卡在铁栅栏里,旁边散落着染血的"大生产"烟盒。
"这是领事馆的下水道。"陈默抹了把墙上的苔藓,俄文涂鸦在霉斑间若隐若现。明秋数着铁栅栏上的莲花刻痕,在第七道栅门前停住。钥匙插入的瞬间,远处传来蒸汽锅炉的轰鸣,热流融化了门上的冰霜。
锅炉房的热浪扑面而来,明秋的眼镜瞬间蒙上白雾。戴鸭舌帽的老工人正在添煤,后颈的刺青随着动作起伏——是朵缺了花瓣的莲花。听到响动,他猛地转身,铁锹上的煤块簌簌掉落。
"赵叔说找锅炉工…"明秋哑着嗓子开口,怀表链子从指缝垂落。老工人的瞳孔骤然收缩,沾满煤灰的手抓住怀表,拇指摩挲着背面的"绝密"字样。锅炉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叫,他甩开铁锹掀开排水沟盖板:“快进去!”
密道墙壁钉着泛黄的铁路调度图,老工人划亮火柴点燃煤油灯。火光跃动的瞬间,明秋看见他左耳缺失的伤口——与母亲日记里描述的苏联线人特征完全吻合。陈默的刺刀始终悬在腰后,阴影里的面容比冰窟还冷。
"你娘把数据分成了三份。"老工人用铁钩拨弄炉火,从锅炉夹层取出个铁盒,"水文站在松浦桥东,气象站有你要的胶片…"铁盒里躺着半卷显影的胶片,母亲的字迹在空白处标注着经纬度。
突然,通风管传来金属摩擦声。老工人猛地推开明秋,子弹穿透他肩胛的瞬间,陈默的军刀已经掷出。杨红梅的惨叫混着俄语咒骂,血滴在锅炉外壳上滋滋作响。老工人挣扎着将铁盒塞给明秋,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快走…你爹的笔记本在…”
爆炸的气浪掀翻煤堆,陈默拽着明秋跳进排水沟。滚烫的污水里漂浮着胶卷碎片,明秋拼命攥住那片印有母亲侧影的胶片。密道尽头透进微光,哈尔滨站的钟声敲响四下,货运月台上正在装车的苏联专家突然集体转头。
"低头!"陈默按着明秋趴在运煤车底。穿貂皮大衣的女人正在训斥搬运工,她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在木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明秋的瞳孔突然放大——那镯子的莲花纹路,与父亲设计的闸门浮雕如出一辙。
列车启动时,陈默撕开棉袄内衬给她包扎伤口。明秋望着渐渐远去的领事馆烟囱,忽然发现胶片边缘的数字在流血——老工人的血渗进片基,显影出隐藏的等高线图。陈默用体温焐化冻住的钢笔,在地图上圈出松浦桥的位置。
"这不是普通的水文站。"他的呼吸在车窗冰花上晕开雾气,"五六年中苏联合修建的防汛工程,五八年突然划为军事禁区。"明秋的指尖抚过母亲照片里的铁桥,突然发现桥墩阴影里藏着个模糊的人影——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在记录水位,背影与父亲留在蓝图上的剪影重合。
车厢连接处突然传来脚步声,陈默迅速用煤灰抹花明秋的脸。查票员的手电扫过他们蜷缩的角落,明秋瞥见他裤脚沾着的实验室消毒液痕迹。当灯光移向隔壁车厢时,她看见穿白大褂的人正在清点木箱,箱体上的红十字盖着"武汉卫生局"的印章。
"低头装睡。"陈默的军装下摆盖住她颤抖的手,怀表链子缠在两人腕间。明秋数着车轮与铁轨的碰撞声,忽然想起父亲总爱在雷雨天给她讲桥梁应力原理。此刻母亲胶片里的水文数据,正随着血液流动在记忆里苏醒。
列车驶过弯道时,明秋借着惯性滚到车厢角落。撬开松动的木板,凛冽的江风卷着雪粒灌进来。陈默用武装带将她固定在车架外侧,两人像壁虎般贴着车厢外壁挪动。货运员的身影从窗前晃过,伏特加酒瓶摔碎在铁轨上。
"准备跳!"陈默的声音混在汽笛声里。明秋望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江面,突然发现某个桥墩的倒影异常扭曲——像是被什么巨型生物盘踞着。入水的瞬间,陈默的怀抱温暖得不真实,母亲胶片上的数据在脑海中自动排列成防汛图。
浮出水面时,明秋的耳朵紧贴桥墩。混凝土里传来规律的敲击声,像是某种密码节奏。陈默的军刀刮开藤壶,露出个巴掌大的检修口。旋转第三圈时,暗门弹开的力道震落冰凌,铁梯扶手上的抓痕还带着新鲜的血迹。
密室里堆满发报机零件,墙上挂着1958年的防汛图。明秋扑到工作台前,父亲常用的绘图仪还压在泛黄的日志本上。当她翻开六月十五日的记录,泪水突然模糊了字迹:“杨红梅今日陪同苏联专家视察,坚持在二号闸门使用标号错误的水泥…”
陈默突然捂住她的嘴。通风管里传来皮鞋踩踏金属的声响,有个沙哑的男声在用俄语报数:"…七号样本已投放,实验体存活率63%…"明秋的指甲掐进掌心,她终于明白武汉实验室的病毒容器为何会出现在北国江面。
日志本夹层突然脱落张底片,显影后的画面让明秋浑身发冷——母亲站在防汛指挥部楼顶,身后戴眼镜的男人正将注射器扎进某个昏迷的工人脖颈。照片边缘的日期是1958年11月23日,正是父亲遭遇"意外"的前三天。
"有人来了!"陈默突然扯着她钻进排水管。子弹打在铸铁管壁上的火花,照亮了前方岔路口——左侧管道挂着生锈的莲花铜牌,右侧渗出的液体泛着诡异的荧光。明秋摸出钥匙擦过铜牌,第三片花瓣突然弹起,露出个指纹锁装置。
当她把母亲照片贴上去时,闸门开启的轰鸣惊动了追兵。陈默的子弹打灭廊灯,两人在黑暗中跌进地下暗河。湍急的水流裹着他们冲向未知的深渊,明秋的手始终护着怀里的铁盒,父亲最后的研究成果正在融化她胸口的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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