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灰星双煞

江选坐在案前，眼前摊开的是两册江湖名录，他在仔细研读。刚将翻香送回去后，他心中不断回想她所说的话——灰星双煞，这两个江湖上的凶名昭著之人，怎会突然出现在云岫阁的门前？

江湖名录上关于这对孪生兄弟的记载寥寥无几，只知他们行事阴险，鲜少涉足世间大事。之所以成为嵩山的护法，是因为他们武功高强，常是连嵩山掌门亦难以驾驭，更别说关心一介五护法的安危了。

如果翻香所言属实，那只能说明有人故意将灰星双煞引到这里。但为何会如此呢？

正当他沉思时，几声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军师云先生款款走了进来。云先生已年过四旬，面容如冠玉，眉清目秀，不显丝毫老态。若非偶尔眼中闪过的精明之光，恐怕没人会相信，这便是云岫阁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云先生进入房间后，目光在江选手中的江湖名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笑着行了一礼：“阁主。”

江选神色不动地将名录收起：“何事？”

“听闻今日翻香姑娘与灰星双煞相遇，她可有受伤？许多江湖英雄皆因灰星双煞而命丧黄泉，幸好她反应机灵才没有……”他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可见江选脸色不好十分不耐烦，索性找了些阁中事务之类的将话题转移开来。

云岫阁不只是门派，也需要做些生意。比如别人给钱，云岫阁出人去杀人。现在生意红火，事情不断，当然需要的人也多。

云先生拿了几张帖子交给了江选，江选看情况将这些任务选派合适的人去做。

云先生看江选都弄好了，有些疑惑：“这次的任务，你怎么没有派一件给翻香姑娘？”

“哦，让她休息一下。”

云先生若有所思，知趣地退下了。

江选静静地等待着脚步声远去，然后低头继续翻阅着手中厚重的江湖名录。他的目光在几个名字上停留片刻，终于忍不住啪地一声将书籍扔在桌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回想起几年前第一次踏入云岫阁的情形——那时，他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云岫阁的阁主因重金之约，派杀手灭了整个江氏一族。江选侥幸逃过一劫，之后他隐居深山，苦练武功，终于有朝一日重返云岫阁。他手刃了那位阁主，本以为此仇已报，却未曾想到，阁主临死之际竟将阁主之位传给了他。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感到不解，但那位阁主去世后，他发现自己面临一个大问题——阁主令牌不翼而飞。没有这令牌，他在云岫阁的地位根本无法稳固。他在冠云楼里四处寻找令牌，却一无所获。就在此时，他的目光落在了主座后面的那个女孩身上。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翻香。当时她年仅十岁，面容普通，但那双大眼睛，明亮得令人难以忘怀。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掌心里是一枚淡紫色的玉质令牌。

一时间，他的心中充满了惊讶、怀疑，甚至是杀意。但当他接过那枚令牌，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时，他突然失去了杀死她灭口的念头。

他并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也许她是前任阁主的徒弟、女儿或者养女。但她自己似乎也无法解释清楚。经过一番思考，他最终决定收她为徒，尽管这可能意味着养虎为患。

接手云岫阁后，所有的事务都是由云先生帮助他打理的。云先生虽是前阁主的亲信，却毫无保留地辅助他。起初他对云先生存有戒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见云先生并无异动，他逐渐放下了警惕。

然而，这些平静的日子似乎即将结束。江选感觉到云先生开始变得不安分，虽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暗流涌动却是显而易见的。江选握紧了拳头，心中暗暗发誓，定要查清楚云先生的真实意图。

但他更担心的是翻香——是否真的到了该放她离开？

江选打什么主意，翻香一点都不知道，只不过自己被莫名送了回去，虽然没有被罚，可连句责骂都没有，就有些奇怪了。

难道江选对她失望了？

可是她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啊！

那可是灰星双煞。

接连几天，她都没有接到任何任务，甚至连一些关心和责骂都没有，犹如门派里的一颗弃子一般。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也乐得清闲。

早上起来看到院子里的兰花开了，清香怡人，风一吹更是满院子香味。

她看着那些淡雅的兰花，倒是想起了一个同样有着兰花香气的男人——陌上。

她回想起那张令人难忘的面容，比盛开的花朵还要绚烂夺目。尽管时间已让那完美无瑕的五官变得有些朦胧，但每当她想起，仍会不自觉沉迷其中，久久无法自拔。

她想起江选总是沉浸在熏香之中，他经常身着深色的墨衫，给人一种冷峻而强势的印象，正符合一位上位者应有的威严。然而，若是靠近他，就能嗅到他身上那股淡雅的香气，虽与兰花有些相似，但却有着更多的独特之处。

或许，相同的香味在不同人身上会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魅力……

正沉浸在这样的思绪中，她瞥见不远处有人缓缓走来。那灰袍随风飘摇，徐徐而来的正是云先生。翻香微感惊讶，因为她与云先生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他的突然出现让她有些困惑。难道他只是在散步？

云先生走到她的门前，礼貌地拱手：“翻香姑娘。”

原来不是散步？翻香轻轻躬身回礼：“先生好。”

“听闻姑娘前日从灰星双煞手下幸运逃生，真是大难不死，后福无量。”他的声音平和。

翻香勉强笑了笑。她逃离灰星双煞的事情已经在阁里传开。每个见到她的人都要提一提，夸赞她的机智与勇敢，让她越发感到不安。因为她其实并没有真正逃脱，而是被人救走……但这个秘密她不能说出口。

云先生继续询问：“姑娘那天是去杀嵩山五护法吗？”

“是的。”

“怎么会遇到灰星双煞呢？”

“我也不清楚。”

“关于去杀五护法的计划，还有谁知道？”

翻香突然抬起头，意识到江选！只有江选知道这件事。之前她已经在猜疑，但云先生的话使得她的怀疑更加深刻。难道云先生在试图挑拨她与江选之间的关系？

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云先生轻轻一笑：“我只是随口一问。阁主的决策我们不该随意揣测。我只想问姑娘一件事：这些年来，你在无名无份中，是否曾有过怨恨？”

翻香明白他的意思。她和江选之间的秘密关系，是个不为人知的事。只不过私下里还是有很多人讨论，云先生会知道也不奇怪。

江选的话落下，仿佛是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泊，激起了一层层隐晦的涟漪。翻香心中的思绪如同被掀起的波浪，纷乱而不安。正当她沉吟着该如何作答，一声突兀的‘扑棱’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沉思。一只灰雀从庭院中心的水池边腾空而起，轻巧地飞入旁边翠绿的柳树枝丛中，仿佛是这个场景的无声见证者。

紧接着，一阵衣袂飘飘的声音从远处渐渐传来，随着声音的逐渐接近，翻香的心跳也似乎随之加速。不多时，那位访客已经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江选慢慢地走到翻香的身旁，他的目光扫过云先生一眼，表情冷漠，却故意用一种似乎惊喜的语气说道：“真是巧合，原来先生也在这里啊？”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仿佛在戏谑。

云先生明显还有未说完的话，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不悦。他只是礼貌地回应江选，与之交谈。江选则表面上和气，甚至不动声色地搭上了翻香的肩膀。

翻香的心中忐忑不安：“阁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江选的笑容更加和煦，仿佛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隔阂：“没关系，云先生并不是外人。”这番话听起来轻描淡写，却在无形中标定了自己的地位，将云先生置于两人之外。

云先生领会了这层意思，聪明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悄然退去。

江选并没有多言，他缓缓收回了搭在翻香肩上的手。看到翻香依旧注视着他，他轻轻咳嗽一声，转移话题：“我是来问问你，之前受的伤怎么样了？”

翻香面无表情，她的声音平静：“谢阁主关心，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属下会尽快康复，继续为阁主赴汤蹈火，决不后退……”

听到这话，江选的眼神变得深沉，他盯着翻香良久，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就好”，便迈步离去。

翻香心中充满了疑惑。

等到江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处，翻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整理自己的思绪。

首先，她得承认江选曾经真的有过杀她的念头。不过，她侥幸逃过一劫，江选也不便再明目张胆地对她下手。然而，最让她费解的是，江选和云先生之间似乎产生了微妙的裂痕。这两人都是权势滔天，一个掌控着云岫阁的生杀大权，一个资历深厚。他们的每一次对峙，都牵动着云岫阁的未来。

或许，云先生试图利用她与江选的关系，想要将她拉入自己的阵营。而江选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及时出现，用他那似是而非的关心，来明确界限，让云先生对她彻底死心。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翻香心中闪过这样一句古话。江选对云先生保持着警惕，这意味着他不会轻易对她动手。这样的夹缝中生存，也许正是她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长舒一口气。她蹲下身子，目光落在随风摇曳的兰花上，那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飘荡，带给她一丝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