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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5章 医院

有爱何求 维橙 2023-12-12 18:31


我第一次不如他所愿,之后的几天我一直守在医院里。

 

终于,某一晚病房中黑着灯,他艰难地挪步走到我面前,为我押被子。其实听到他掀开被子的声音时,我就醒了,闭着眼我依稀感觉到他在沙发前守了好久,久到我几乎无法再继续装睡下去,差点忍不住睁开眼睛,他却忽然转身走了回去,轻轻躺下。

 

三天后,他提出要出院,我没有阻止,下楼帮他办了手续。回来时他已经收拾好行李,我帮他提着行李,扶他一步一步下楼。

 

我了解他生命最后的日子不会安分地在家等死神的突然拜访,所以直接将他送到了我们的画馆。打开了画馆的门,他站在明亮的画房里,难得笑了。

 

之后几天他每天都在画画,却不让我看画的什么,这时候我一般识趣儿的离开,在与画房仅隔一面落地窗的小花园里看看书写写随笔或者浇浇花水,好处就是转回头随时都能看到他。

 

这样的日子并不很久,于我于他却早已足够。他在腊月初回到画馆,在冬至日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

 

我终于打算离开。

 

我想离开一阵子,替他逛逛世界。

 

回想之前,我开始留意他是在画展看见他的那幅名为《卡萨布兰卡》的绘画作品。画面上是一个女孩的背影,女孩个子高挑,利落的高马尾,后脑勺散落着几根碎发,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修身牛仔裤和一件旧而干净的白衬衫,正翘着腿,双手在脑袋上比着兔耳朵的模样唱唱跳跳——然而这是我每天清晨必做的早起运动,我知道那个女孩是我。

 

几天后,画展创办方在市里最大的广场举办颁奖。我当时就挤在台下的密密匝匝的人群之中,当听到《卡萨布兰卡》获奖时看到了台上的他——个子比大骨头的我还要高,微微蓬乱却干净柔软的短发,棱角分明的脸以及捧奖杯时那双骨感美的修长大手——头脑发热的我不知何时冲到了台上,直接向他投怀送抱,在台下人诧异惊奇的叫声中,他尴尬地笑笑,腾出一只捧奖杯的手把我搂紧,说道:“不好意思,这位是我女朋友,请体谅她的莽撞,因为。。。她这里有些问题。”随即径直忽略我脸上的黑线,憨笑着拿手指使劲戳我脑袋。。。

 

我想起那日两辆单车在沿海的小路上飞驰着,风那么好,太阳那么好,夏天那么好,连车轮跑起的灰尘都有飞扬的感觉。

 

我也还记得刚开画馆时我们一同装修,空暇时间看着彼此的大花脸总能笑好一阵子。

 

还有他出院后我们在画馆的时光,刚出院那会我每天给他做病号饭,他嘴上说难吃死了却仍然一口口全部吃完。

 

那时候的一切都那么好,可如今却伴随他的离世幻为回忆的虚影,早已不复存在。

 

云棉消散,渡出了一片深蓝色的天空。

 

我看着手中精致的船票,强压心中的留恋,慢慢朝检票口走去。

 

踏上通向大船的楼梯,我回头观望着人来人往的港口广场,其中并没有我熟识的任何人。看着手表数了半分钟,仍然没有听见有谁高声呼喊着我的名字,坦然一笑,转身朝船舱走去。

 

毕竟。。。他走了,不会再有谁愿在意我何时离开,何时回来。

 

望着窗外的海,我在想他离开之后的我,一个说着早已放下,其实一直都在侥幸地等的我。我不知道我到底凭着什么,大概是我自诩自十全九美的自以为是吧。

 

如他曾经所说,何必垂死于老去的回忆不肯放?人会成长,曾经视如珍宝的东西也会慢慢变得不在乎。可对于他,即使整整过了三个春秋,我仍然顽固不化,可又有什么办法。时间是个庸医,它能使人心麻木,却不能将伤痛痊愈。但好歹,我不再赖在画馆里头足不出户了。

 

这三年当中的某天,我整理了画馆,才发现那年出院后他每天都画的画上全是我。有我在看书写字浇花水的,也有在书桌上睡熟流口水的。

 

画馆当然依旧开,只是作为老板娘的我开始经常出远门,馆里倒是常年干净,没落下一粒灰尘,而画作也在时时更新。

 

我坐进船舱,打开他留给我的笔记本,一字一句读者他生前写的日记:“……

 

“我梦到我死了,坐上了一艘船。船在海上走了好久好久,把我带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一片一抬头就能看到你的蓝天,有一棵名为你的名字的大树,每天还能捡到一块画着你的石头。每天每天,我都会仰头看那片天空,我都会带着一块石头漫无目的四处闲逛,碌碌无为却让我感到十分充实。

 

“我还发现晚上那片天空全是透明的大星星,它们能把你在人世的生活统统画给我瞧。所以每晚在那颗大树底下看星星已然成了我的习惯,画面里你说的每句漫不经心的话,全在我心上开成漫山遍野的花;看着画面里你的生活又闯入一大批令我惊慌失措不了解的人,我就像一只怕生的猫,蜷缩着以漠不关心的姿态偷窥着你的生活,可是你那样的笑让我突然想起来,我离开你之前你也是对我这样好。

 

“我打算回来看看你。回来的路程我不再坐船,我买了一张货真价实的车票,登上返航的唯一一列火车。车上坐着很多很多人,很多和我一样的人,他们没有大包小包的行李,只有一本书、一支画笔或是身旁的一个人。而我看着空空的两手,手心什么也没有,可车上经过的乘客都惊喜地称赞,说我带回的这样东西是多么美好珍贵。诧异间,我抬头看见对面一个穿大红色风衣的女人面带直达眼底的微笑望着我。她有同你一样的嘴巴,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尖,她有你的模样。可她与你不同的是,我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你的年轻乐观,她拥有的似乎只是岁月的沧桑和羸弱的身体,可她一直那样望着我,望着我眼睛的她。

 

“十多年以后的你是否也会如此模样呢?瞬间,我感觉她仅仅只是一副空洞的躯壳,可她那双饱尝沧桑的眼睛却分明涨蕴着某种美妙的情感。我也学她那样笑,低头看我的双手,仿佛真的捧着什么美好而珍贵的宝物——我好像,好像已经握住什么了。

 

“再抬头,对面的人在我的注视下变换成了真正的你。你同我第一次在清晨的海边看到你时一样地笑着,车窗外吹来的风扬起你额前的碎发。那一刻,我真的好想用力抱着你,真的好想好想。。。

 

“可我只敢缓缓伸出手,只敢摸摸你的脸。。。我们分开后的每个晚上,我都会梦见你,我每次都跑上前抱住你,可你忽然消失了,任凭我怎么喊,你都没有再出现。。。我再不敢贸然上前抱你,我宁可只能静静看着你,只要你不再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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