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
2023-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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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着鲜红的格子裙,仿佛田间的一抹亮色,漫无目的地在麦浪中穿行,一头长发在阳光下飞舞。孤独的太阳悬挂在天际,仿佛守望者一般。
雨前的麦田呈现出金黄,那些华丽的穗状花序仿佛军队般排列有序,而云朵轻柔倾斜,似乎触手可及,轻轻一揉便会化为雾气。
裙摆轻扬中,我步入更高的麦地。我低声细语,“等着你。”但我坚定不回头。落单的一根麦穗轻轻坠地,难以辨认是生命的尽头还是新生的开始。
坐在车中,我假装熟睡,而时光却如断崖般倾泻而下,无情地牵引出我的回忆。那无际无边的麦田随着时光的河流哗哗涌来,我轻抚胸口,感受那细碎的疼痛,回首望去。
小异总是骑着他那辆老旧的单车带我去麦田。他背上的画夹坚硬而沉重,而他的微卷头发则轻盈飘逸,随风飞扬。在这一刻,我总会满足地微笑,一遍又一遍地凝视他穿着白色制服的背影,无论看多少次都不觉厌烦。我想,我对小异的喜欢,就像这片斜嵌在山坡上的麦田,用尽所有目光也无法看到尽头。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摇曳,我的影子在其上变换着形状,长长短短,胖胖瘦瘦,像是时间的变迁,不回答任何问题,也没有规则可循的答案。
小异是我父亲的学生,有着令人着迷的气质。记得有一天,我在洗涤那些被颜料弄得乱七八糟的调色盘,父亲带着眼神中闪烁着光芒的小异回来了。他的美丽让人难以忘怀,眼中闪烁着光芒,睫毛浓密而修长。那一天,我的裙角被水溅湿,水滴顺着布料滴答作响。我记不清楚小异当时说了些什么,但从那以后的记忆里,小异始终是一个沉默的存在,他有着深邃的目光,却鲜少用言语表达自己。
每次小异轻巧地背起他那饱经风霨的画夹,稳稳地将它放在单车后座上,我便会不由自主地放下笔头繁杂的功课,匆忙穿梭于狭窄的小巷,透着慌张和期待的步伐,直至我喘息不已地赶至那熟悉的十字路口。当我稍作整理,恰逢等待红灯变绿的小异。我们之间没有语言,只有彼此眼角的那一抹微笑,仿佛在沉默中诉说着心声。他伸出手,温暖而坚定,向我示意坐上他那载满梦想的单车。我轻轻抓住他的衣角,如同捉住了某种安全感,随他一起向那片遥远的麦田驶去。在那无数次的追随中,我常常在思索,是对那片麦田的喜爱,还是对小异心动的牵引。
暖风轻拂脸颊,我感受到的不仅是自然的抚慰,还有小异衣角上的依恋和他发梢间的温暖。小异的内心深处,藏着一片广阔无垠的麦田,那里的每一颗麦粒都闪烁着斑斓的光彩。他手中的画笔仿佛魔术棒,轻轻挑起色彩,流畅地在画布上舞动。对于那片麦田,我始终充满了深深的憧憬。但直到我真正站在那片无人的麦田,听着孤独而沙哑的风声,我才恍然大悟,我的青春,正如那被风吹拂的麦穗,炽热而又清冷地奔跑在前方。曾经,我模仿小异,画下那些结着彩色果实的麦穗;在母亲安排的学习计划中,我偷偷拉开窗帘的一角,窥视着小异那双风格独特的灰色帆布鞋。在考试的草稿纸上,在那厚重的日记本里,小异的名字已经成了我笔下习惯性的符号。每当书写这个名字,我的心便涌起一阵隐隐的疼痛,笔触之间,不知不觉泛起了鼻酸。我明白,麦子的孤独,每当风暴来袭,它都渴望将心中的故事倾诉出来;我也明白,小异心中的那片麦田,同样孤寂而渴望被理解。
当我们走到偏远的郊外,小异突然间变得无法控制,他疯狂地蹬着单车,那种狂放不羁的样子与他平时沉默寡言的形象截然不同。我抬头仰望,看见天空中的云朵如同逃脱的羊群般迅速掠过。我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服,仿佛这样就能共享任何可能的痛苦与跌倒。我背着他的画夹,自以为承载了他全部的沉重与秘密。眼前是一片片金黄的麦田,五彩斑斓的世界在眼前展开,正值花溪最美,青春正盛。我看着我的少年,他愉悦地转动着单车的轮子,那是一种释放,一种无声的欢喜。
然而,他心中的重担又岂是几张薄薄的画纸所能承载的?
我躺在麦田中,干净而纯粹,闭上了快被阳光刺穿的眼睛,对着轻轻摇曳的麦子小心翼翼地倾诉着。他在旁边折了一个纸飞机,仿佛要与逆风挣扎,飞回那个纯真的童年。在那一刻,我深深地感受到,我们都是在时间的河流中挣扎的孩子,渴望回到更简单、更纯粹的过去。
在我心中的学校生活里,小异总是那么与众不同。我故意比他低一个年级,换来的是楼层上的这段距离,虽然只是一层楼之隔,但却像是隔着一个世界。我刻意考取了好成绩,只为了能够选到那个靠窗的座位,因为那里,我可以每天凝视着小异轻盈的步伐,他向着楼上行去的背影。
我总是离他如此之近,仿佛伸手即可触及。只要我轻轻挥动手臂,敲击那透明的玻璃,他便能够感受到我的存在,回赠我一个暖意融融却又隐约不明的微笑。我沉溺于这种距离,像是一粒干枯的麦粒,永远无法吸收雨露,总是带着自卑感,不敢向他表露自己的心意。
我内心渴望着,期盼着有一天小异能先看到我,是他向我伸出友好的手,敲打我的心灵之窗。因此,我总是保持着沉默,装作专注地翻阅着手中的复习资料,皱着眉头假装自己在努力学习。我的心在小异走过我的视线时总是怦然跳动,满是期待和忐忑。
我幻想着有一天,小异会发现我,轻轻敲打我的窗户。最初的几次,我会故作傲娇,装作没听见,然后在他不放弃的敲击声中,惊讶地抬起头,慌乱地推开窗户。在他眼里,我就像是第一次察觉到他的存在一般。我的朋友们会围绕着我,好奇地询问他是谁,我便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说他不过是寄居在我家,是我父亲的学生罢了。她们会发出复杂而令人满足的笑声,而我的心却在深处默默期待更多。
我是小异的同学,是他师父的女儿,是他第一次骑单车带着的那个女孩,也是唯一一个被他带去他心中那片私密麦田的人。在他的生活里,我是那个特殊的存在,我陪在他身边,与他共度时光。因此,我深信小异应当,也一定会爱上我,若非如此,那就是世间最不公的事。
但,我深爱着的小异,却总是以一种我无法预料的方式,回应我的感情。
日复一日,我静静地倚靠在温暖的玻璃窗旁,目光随着外面自由飞翔的鸟儿而飘远。我在心里默默数着每一个漫长而孤独的日子,耐心等待着那个身影消瘦、步伐轻盈的小异走过。阳光轻柔地洒在我的额头上,它的温暖像柔情似水的手指,轻轻触碰着我的瞳孔。周末,总是我最期待的日子,因为小异会来我家学习画画。我在心里倒数着放学的时刻,如同期待春天的花朵一般,满怀喜悦地等待着小异出现,然后我们一起骑着单车回家。
然而,铃声已经在校园内回荡了半个小时,我的小异依然没有出现。我紧紧抱着书包,它已被我的体温渐渐温热,而小异的自行车孤单地在校园的一角投下了一道斜斜的影子。我在那里等待着,但我们的主人似乎遗忘了时间。值日的班长终于失去了耐心,问我何时离开。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抱起书包,决定去二楼寻找小异。他可能又在帮忙制作黑板报,或者忙着抄写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亦或是在某个角落不经意间睡着了。
我轻轻地踏上二楼的楼梯,向左转弯,第三个教室就在眼前。虽然这个教室与我的没有任何不同,但此刻它给我一种陌生而神秘的感觉。门只是微微开着,教室里静得出奇,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缝,生怕打扰了里面的宁静。
果不其然,我的小异就在那里。他低着头,双手紧握着一幅铺满麦田的画作,眼神中闪烁着对夸奖的渴望。在他的头顶,一只白皙且圆润的手轻轻搁在他的肩上,那是属于一位并不出众却充满温情的女老师的手。我站在门口,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我总是无法忘记小异那次让我看到他害羞的模样,尽管那并非因为我。安老师,学校中众所周知的美女教师,然而在我眼中,她永远无法与那份青涩的憧憬相比。我时常听到人们赞叹我的美貌,仿佛我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但对于安老师,他们只是冷漠的旁观者,仿佛她不过是靠香水魅惑世人的平凡女子。
然而,一切在今日都有了改变。我想起了小异那些画作背后,总是在不起眼的右下角悄悄留下“an”的签名。每当他放学后抬起脚尖,向二楼的那扇窗望去时,那份留恋与渴望的眼神,划过我心底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迷惑与困惑像北风中的麦田一样,纷乱而又蔓延,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小异的心里,是不是一直装着安老师,那个让他画下无数麦田的女人?我在内心深处反复询问,却始终不敢给出答案。我站在那里,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校园的操场上传来了足球裁判的哨声,因为远距离的缘故,它失去了原有的锐利,变得遥远而模糊。我紧紧抱着书包,快速地离开了那片让人心乱的土地。当我真正逃离那一切,刚才的经历仿佛成了一个模糊的梦魇,不真实,也不清晰。曾经的他,是那样地对我微笑,是他带我去体验过麦田的宁静,但为何,他的心里却不是我。
我从学校走到家,这段本该二十分钟就能完成的路程,今天我却走了整整两个小时。我绕道而行,心中想着无数的事情,不想回家,更不想再见到小异,因为他让我心碎。我甚至想过,如果我就此消失,小异会成为我心中最大的罪人。但我深知,即使我真的消失,小异也许并不会太过于纠结,而我,又怎能真的离开他呢。
在斑驳的小巷中,我踏过岁月剥落的水泥墙,墙上一个孤独的“拆”字被粗略地圆圈标记着。那些裸露在空气中的砖块,似乎默默地记录着我儿时的回忆,然而它们注定要在不久的将来消逝。就在这样的一刻,我感到了我与小异之间的那份纯真也许正悄然崩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紧握书包,努力往前走,却知道小异一定在那里优雅地挥洒他的画笔。他或许已忘记了世界上还有一个我,没有回家,就像我永远不知道,每天有多少小鸟从我的窗前飞过。
从那天起,我开始刻意远离那个拥有最温暖微笑的男孩,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将我们隔开。我抱着书包,在被窝里蜷缩数小时,躲避这个突然变得陌生和冰冷的世界。
我记得那个给他买颜料的午后,是我在烈日下跑过两条街的记忆;是因为同桌对他的嘲笑,我怒气冲冲地与他们绝交的那一刻;是我一次又一次模仿他的画风,试图让自己的手指像他一样在画布上舞动。这一切忽然涌上心头,让我意识到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也许是出于愧疚,也许是因为他的好奇心驱使,小异终于主动来找我。他问我最近为何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我反驳说是你没有来找我。他轻笑着,说还好,他终于来了。
小异说话时总是带着习惯性的微笑,那些轻微卷曲的发丝随风轻摆,无忧无虑。
他带我去了麦田,那里长长的麦芒仿佛在向我们招手。我跟随他的脚步,在麦田中漫步,仿佛只要跟着他的脚印,我就永远不会迷失。在那片翠绿的海洋中,我仿佛找回了属于我和小异的世界,我们的世界。环绕着我们的是那些低垂着头的麦粒,仿佛在倾听我们的故事。在那一刻,只有我和小异,其他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躲藏于金黄麦浪之后,那茫然又带着微笑的神情,像是在诉说着无声的故事。当他张开双臂,仰望蓝天,好似与世隔绝,自由而孤独。每一个他的动作,都仿佛在那无尽的麦田中留下了印记,种种姿态,就如同那些一茬又一茬生长在我的记忆里的麦子,密密麻麻,无法抹去。
小异总是带着他的画夹,却从不在这片麦地中画下麦子的影子。他的眼睛似乎能过滤周遭的一切,只在宁静的夜晚里,才会独自挥洒他的画笔。在这片麦田里,他最多的是沉默,他的目光温柔而深情,看着我时总是带着一种长辈般的宠溺。
我问他,是不是很喜欢安老师?他只是笑着,告诉我安老师是他最敬爱的人。
那一刻,我微笑着紧握我的手机,捕捉着天空,捕捉着他那最灿烂的微笑。忽然间,我想起了很久前某首歌的名字——“断了的弦”,仿佛此刻,我的心中也有一根琴弦,猛地断裂。
海子的“绝望的麦子”中那些残缺的词句,在我的脑海中涌现。小异明明就在我的身边,却又似乎遥不可及。他骑着单车,带着我穿梭在麦田间,那感觉充满了绝望。也许是阳光太过耀眼,让我再也无法抬起头来直视他飞扬的发丝。跟随他回家的路,也变得陌生。
麦子的最终归宿是什么?化作白色的粉末吗?不能给予我爱的小异,他想将我磨碎。但我的心中只有一颗爱心,我想让他知道,不爱我是多么的不应该。
当麦田泛起微黄之时,我的生日也悄然而至,他却莫名其妙地选择了离开。我的失望像我的脸庞一样僵硬,他去了哪里?他会在哪里?我失去了回家的勇气,只能向西,一步步走向那片麦田。
天空酝酿着雨水,铅灰色的云层将整个世界压得低沉。我望着远处的小异,他撑着一把青色的伞,在雨中微笑着向我招手。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到这里。小异轻轻地把伞挪到我的头顶,眼中闪烁着一抹得意的光芒。
这把伞,轻薄而微透,仿佛是一片悬挂在空中的水晶,让我得以透过它望见蔚蓝的天空。这是小异赠予我的,一小块属于我自己的,无泪的天空。
那天天气晴朗,本无需撑伞,但我还是紧紧握着那把伞,不愿放手。他看着我,眼角带笑,似乎在嘲笑我的幼稚。但在他的世界里,我就是这般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小异,为何你不能对我更好一点呢?”我一遍又一遍地问,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期盼。
他轻叹一声,回答说我太贪心。但他不知道,我的贪心,全因为爱。
我忍不住想起了一首pchy的歌,歌词如此打动人心:“我们是不是都太成熟,太寂寞?还是内心的贪欲过于强烈?他们说爱是填补心灵空洞的东西,但哪里能买到这样的爱?当看到朋友们沉浸在爱河中,我应该为他们高兴,然而,我的全部爱都给了那个人。我该如何让他们分开?需要流下多少泪水,哭泣多少次,才能让你离开他,看到我对你更深的爱?需要多少泪水,才能让你看见我的心?”
心中充满了这些迷惘的问号,我沿着山坡不断向上。麦穗轻轻拂过我的小腿,带着一丝丝的凉意,似乎在诉说着它们即将枯萎的命运。记得以前,小异总是在前面替我拨开路障,总是在半山腰便让我停下,不再向上。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当我站在山坡的另一边,眼前是一片密集的黑色坟墓,静静地,一座接着一座。风一吹过,那些坟头的细长树木便斜斜摇曳,宛如岁月沉淀下的叹息。
我本想转头对小异说,我会在最高处等你,但当看到那片让人心生哀伤的坟地,所有的话语都凝固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我反复幻想着逝者安详地躺在大地怀抱中,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仿佛摆脱了世间所有痛楚。我想,多年后的某一天,我或许也会孤独地徘徊于这片寂静,而那时的我,可能连小异的名字都已模糊不清。
当我重返教室,心怀躁动,第一件事便是将我与小异的对话曝光于众——那场在麦田中的对话,他向我坦露对安老师的情感。我心满意足地看着这消息如野火般在校园中蔓延,每个角落都在议论着小异和安老师的关系。我知道,这样做是无奈之举,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小异走错路,去倾心于他人。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我不愿接受。
为了挽回属于我心中的小异,我选择放弃成为那个乖巧的好女生。
随着流言的扩散,伴随着校园内的纷纷扰扰,安老师以休假为由,告别了小异的语文课堂。本以为可以轻松一笑,却发现自己无法快乐。我的小异也受伤了,那些由我引起的阴影,如幽灵般萦绕在他心间。
周末,我们再次相遇于麦田。炽热的阳光刺痛了我的双眼。那一刻,我长久地凝视着小异,不再像往常因羞涩而回避。因为我隐约意识到,小异不会轻易原谅我。
他轻轻地问起麦子的香气,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说,我不应该那样做。接着,他从书包中拿出一幅精心装裱的画作——画中是一个散乱着头发、身着红色格子裙的女孩,她的背影消失在金色麦田的波浪中。那个女孩,就是我。
在那个漫长的等待里,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随父亲的画笔,在院子外停下单车时,他默默地将我从座位上扶下。他离去的背影,没有留下一句告别,只有热风在他宽大的外套里翻腾,白色制服的衣角像双翅一般翱翔。那个消瘦的背影,我知道,已经远离我无法触及。当我沿着街道,带着不舍和焦急追寻到十字路口,我心爱的小异已不在红绿灯下检视他的手表。他没有等我,就这样消失在茫茫人海。
我从包里抽出小异送我的画,情绪激动地扔在了柏油路面上,画框的玻璃“碎”地一声散开,显露出背后藏着的字迹。我跪坐在原地,泪眼模糊地读着小异的话:“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做。我已经割舍了那份挂念,是你让我重新开始。但现在,我似乎又失去了继续前行的勇气。我将去往另一个城市,想在离开前告诉你,你是我笔下第一个描绘的女孩。等到我们成熟,能相互原谅,我会联系你的。小异。”
这样的爱,竟是一种错。我蹲在冷清的十字路口,低头泪流。那些假寐的夜晚,泪水偷偷地自眼角溢出,不仅仅是因为悲伤,更因为那些充满遗憾的记忆在脑海中盘旋,我的心在不知不觉中被刻上了缺口。当我意识到时,已是泪流满面。岁月匆匆,我终于知道了小异所在的城市,离开了环绕麦田的家乡,来到与他城市相邻的地方。但我从未踏足他的城市,不知他是否来过我的城市边缘。大学四年,我鲜少回家,未曾再见过麦田的金黄,独自漂泊,在生活的挣扎中,我不敢再去回想那些一提起就让人心痛和羞愧的往昔。
现在,大学生活画上了句号,是时候回到我那遥远的家乡。汽车头顶的空调发出的哗哗声,让我恍惚间以为置身于风中摇曳的麦田,那声音唤醒了沉睡的记忆,它们如泄洪的河流,无法被拦截。
父亲打电话坚持要来汽车站接我,我的心里一片温暖却又矛盾。一边嘴上说着不必麻烦,一边从行李架上拖下沉甸甸的包裹。他的声音透着坚定,而我则固执地反复说不需要,最后匆匆挂断了电话。
但正是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父亲挥手的身影。是幻觉吗?还是他的粗心大意?我眨了眨眼,不解地想,他怎么会把白色的颜料弄到头发上?但当他真的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一头灰白,时间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我紧紧地拥抱着他,心中涌动着无数的话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敢问他为了等我,究竟在那闷热、空气浑浊的车站站了多久。
也许直到现在,我还没学会如何去爱,那些应该深爱的人,我都没有好好地去爱护。世界上不止一个“小异”吧?我应该去爱的人,其实有很多。
之后,我帮母亲整理旧物,顺手打扫了封尘已久的房间。在抽屉的最深处,我发现了四年前小异寄给我的信。信封里装着几张小异的画作:我们撑着深蓝色伞的身影,我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的画面,以及我蹲在马路上泪流满面的场景。那些画面伴随着麦子的芬芳,唤起了关于小异的所有回忆。我急切地翻看每一张画,希望在这些静止的时间里找到他留下的线索。最终,在第三张画的背面,我找到了他留下的电话号码。那一串数字,整齐排列,让我心跳加速,无法自已。
在我拨通那个熟悉却久违的号码时,心脏在胸腔中狂乱地跳动,仿佛想要逃脱出来。电话铃声响起,它穿越了时间的长河,搅动着我满是尘封的青春记忆,让我的内心泛起阵阵涟漪。嘟嘟声,一阵空白,然后是远方的嘈杂声,伴随着人声渐起。我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在一起,耳畔突然响起一个稚嫩又熟悉的声音:“你好,请问您找谁?”
那是小异。
“爸爸,别画了,有电话。”声音里透着孩子对父亲的不耐烦。
紧接着,是一段漫长的沉默。我站在电话的另一端,心中充满尴尬和不安,不知道是应该挂断电话,还是继续等待。我知道,小异已经接过电话,他的沉默,就像过去我给他打电话时的场景,或者他和别人通话时的习惯,总是等着对方先开口。
小异。
他终于开口了:“原来,你现在才原谅我,或者,是原谅了你自己。”
我的心一阵抽搐,但你还是没有等我。
“我离开后就没再上学,怕影响你的学业,直到你高中毕业我才敢联系。但看来,是你忘了等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眼泪在这一刻再也无法忍住,它们夺眶而出,六年的委屈和等待如泄洪的河流,淹没了我的听觉。我听不清小异后来说了什么,只是忙音在耳边挥之不去,如同我的心事一般缠绵。
我回想起那个画面,我的小异撑着伞,孤独地站在灰蒙蒙天空下的稠密麦田里等我,那一幕历历在目。我曾亲吻过的麦穗早已凋零,低垂的太阳像是我此刻孤独的心,暗淡无光。麦田是否还在?一茬又一茬的新苗在不断生长,而我却仍旧停留在那个有着麦子和小异的青春里。但现在,那段执拗的少年时光,在这通电话之后,仿佛轰然崩塌。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长大了。少年终究不能永远是少年,沧海终将变成桑田。我的青春,在这一刻画上了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