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与君惜别离

天已经慢慢放亮，就快要日出，我想妙翅应该快来了，佛祖说今日一早就要我下山的。

我飞上大鹏的肩膀，用头抵着他的头，说：“大鹏，谢谢你，这六百年，你对我太好了。虽然我总是和你斗嘴，但是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一定会功德圆满的，你一定会有一番作为。”

我吸了吸鼻子，跳下他的肩膀，“妙翅应该快来了，一会儿你就不要送我了，我会好好的。真的，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我和你一起走，可好？”大鹏看着我，很认真地问我。

我愣了一愣，说：“佛祖可说你能离开？”

“没有，但我想和你一起。”他拉着我的翅膀，就像是两个人拉着手。

我看着他的眼睛，深深地琥珀色中闪着火花，我想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我不能答应，为什么？不知道，就是在一瞬间我做出了有关一生的决定，而且绝不后悔。

“大鹏，我们的人生是不同的，也许我们不能称作是人，我们还只是鸟而已，但是我相信我们都会修成正果。我与灵山无缘，但是你是属于这里的，佛祖的决定从来没有错过，我相信这次也一样。这是我们最好的结果，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我们永远都是朋友么？”

“嗯，永远都是。”我很肯定地点头，没有松开他的翅膀。

“好，我送你走。”大鹏松开我的翅膀，背过身去，示意我爬上他的背。

“妙翅一会儿会来的，他答应了佛祖送我下山。”我想若是妙翅找不到我，肯定要担心的。

“他知道我会送你下山，他不会来了。”

“真的么？他昨天都没有告诉我，真是的，我还没有好好和他告别呢。”我有些遗憾，但转念一想也许妙翅并不想和我道别，这样也好，就当作我没有离开吧。

也好，何必多离愁。

我飞上大鹏的背，像往常一样坐好，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说：“你这次不要飞得太快啊，我要好好在天上看一看风景，以后都没有机会让你驮我了，我也要享受一下，将这灵山的秀美记在心里。”

“好，我这次慢慢飞。”大鹏的速度不是一般的鸟能比的，他说了慢慢飞也要比我平时快上许多，感觉很刺激。

我眯着眼睛看云朵在身边掠过，身下的景物已经不可分辨，只见群山巍峨间雷音寺熠熠生辉，瑞气千条。这是我生活时间最长的地方，我很庆幸自己当年的决定，虽然很苦很累甚至差一点丢了性命，但是能到这里来一切都值得，再苦再累都值得。

“坐好了，我们要过雪山了。”大鹏又向上飞高一些，空气慢慢变得寒冷，我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想起当初险些在此丢了性命，不免有些紧张。

还好这次有大鹏陪我，我的身下是暖暖的，迎面扑来的冰凌都被大鹏挡住了，我都想要掉下泪来，心里默默地说：大鹏，谢谢你，我是真的应该离开了。

我想我明白了佛祖为何不让我再上灵山，真的是大劫难。但为何不让我早些离去呢？若是早些离去，是否就没有此劫？佛祖，您真是让人难懂。您既已知这结果，为何还让它开始？

我将头靠在大鹏的颈后，随着他越飞越高，空气变得稀薄而冰冷，我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脑袋渐渐有些晕沉。

大鹏突然鸣叫了一声，我惊醒过来，感觉他在下降，速度越来越快，气温慢慢的上升，空气也渐渐湿润，我的心肺又能正常的运转了。快要接近地面时，大鹏放慢了速度，拍了拍翅膀带起一阵旋风，稳稳的降落。

“大鹏，谢谢你。”我飞下来，站在大鹏对面，除了道谢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以为我已经很慢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快。”他的声音很伤心，弄得我也很难过，低下头不敢看他。

“真的不让我和你一起走么？”他问我，“我怕你会受欺负，你总是太不小心了，我能保护你。”

我摇摇头说：“不用了，真的。从现在起我要学着自己生活，不能总是依靠你们。你想想，没遇到你之前我不也是好好的么，放心吧。”

我们都不再说话，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我想我应该转身离去，但就是不能控制自己，我深深吸口气，说：“你回去见到妙翅，帮我和他道别吧。昨天都没有好好和他道别，我很遗憾。告诉他，我很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忘记，绝对不忘。”

大鹏拍起翅膀，带起一阵强风，挂乱了我眼前的景物，我眯起眼似乎看到大鹏化出了人形。风停下来，我的眼前哪里还有大鹏，只有妙翅站在那里看着我，我想我在做梦，怎么会这样呢？

但又好像应该是这样的，六百年了，大鹏和妙翅从来没有同时在我面前出现过，我说给妙翅的话好像大鹏都知道。妙翅，妙翅，我知道他为何叫妙翅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笑了笑，好像很平静，但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我就说我笨，早就应该知道才对，你何苦这么欺我呢？”

“我没想骗你，从来没有。”妙翅蹲下身抚摸我的头，垂下眼说，“你一开始不通人言，我只能用大鹏的身份和你交流，渐渐也就习惯了。而且我觉得如果我也是一只鸟，你也许没有压力，会更愿意让我亲近你。”

“谁说我没有压力？你是大鹏，金翅大鹏啊，谁能没有压力？”我瞟了他一眼，有些不满。

“可是你就不怕我啊，我很高兴。我想和你在一起，让我陪着你，不好么？你这次出灵山，不知道是福是祸，有我跟着会好一些。让我陪着你吧。”

“你应该是问过佛祖的，对么？”我抬头看他，他点了点头。

“佛祖没有同意。”他又点点头。

“佛祖必定有他的道理，只是我们现在不明白。佛祖不会害我，否则当初就不会救我，所以我不会有事。”

“你不懂，你出灵山定是有缘由的，你若是再历劫晋升，会很危险，你忘了你的体质和别人不同？”他很认真地说，“我几次救你不是那么凑巧。第一次在雪山救你是佛祖派我去的，而后他见你机缘到了便点化了你，让你能听懂人言。第二次你说去溪边洗澡，我早就知道那日是大黄开斋的日子，你必是会遇上的。第三次你从树上摔下来，是因为默离上神日间碰过你，我总是放心不下，不曾想他真就点化了你，所以你才有了那劫难，才能口说人言。修炼之道不仅仅是平日的吃苦耐劳，每一次晋升都必须经历一次劫难，究竟是何要看上天安排，可大可小，有难有易，能否通过全看造化。所以你这次下山，我很担心，恐怕你又有劫难了。”

我听他说了这么多，难免心里紧张，但是想一想，什么是劫难呢？我活了六百年，也看到过很多的生老病死，那不也是劫难么？既然他人要承受，我又怎么能逃避？怕又如何呢？

我很坚定的看着妙翅说：“妙翅，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这是我的一生，只能我来承担，无论是过程还是结果，都是我必须经历的。是我的劫我躲不过也不能躲。结果会如何，就像你说的全看造化。但是你有你的一生，你的一生不在我这里，在灵山，你回去吧。”

“哎，我就知道我说不动你。”妙翅很是无奈，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包袱给我，“其实，你有多固执我是明白的，我心里清楚得很你不会让我跟着，只是有些不甘心。这包袱里是我给你准备的肉丁，还有一颗保命的金丹，你应该知道什么时候用。一定拿好别丢了。”

我接过包袱，点点头。“我走了，你多保重。也许再也不会相见，但我会记得你。”

说完，我便转身展翅飞走了，我不能停留，我怕再多留一刻便会心软，我向着东方飞去，告诉自己决不能回头。

我不停的飞，不停的飞，就像当初飞来时一样，不知疲倦，没有停歇。但如今的我已不同往日，我的速度和耐力都好了很多。我是大鹏最好的徒弟，因为他只有我这一个徒弟，我心里想着可千万不能给他丢脸啊，不然让他知道了，肯定要笑话我的，被他笑话了六百年，我一定要争口气了。

每当天黑后，我便找地方停下来休息吃些肉丁，睡上一觉。当太阳初升时，我又开始飞行。这样过了五日，我不知道飞到了哪里，我没有找到发鸠山，不知道是飞过了头，还是没有飞到，我的脚下是一大片水面，远远望不到边际。

我很肯定这不是当年我飞过的那条大河，这里的水不是那混沌的黄色，而是湛清的蓝色，太阳洒下一层金粉，水面上的波纹似鱼鳞般闪闪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想这应该就是妙翅说过的大海，他曾经对我说东方有大海，浩淼无边波澜壮阔，有分布其上却相隔甚远，很少有鸟儿能横渡而过。今日见到了，确实如他说言，只是他没有告诉我大海是这么的美，或者说这大海的美已经不能用语言形容。

天色渐暗我必须要找地方休息，不然等到了天黑，我就很难看清方位，若是再因体力不支而跌入水里，我就惨了。我降低了高度，在海面上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哪怕是一块浮木对我来说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