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斩风落蓬莱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样倒霉的事情让我碰上也是必然的，我自知从小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儿，根基不好自然人生就更多艰辛，但幸好我是个打不死的小强，还时时都能遇贵人，所以很多事情都让我稀里糊涂的混过去了。

屋顶上的洞不是很大，离我的床也颇远，滴滴答答的水全砸到了八仙桌上，顺着桌腿流了一地。

要是搁在以前，我肯定把桌子挪一挪，任其漏着天，正好方便我晚上数星星。反正修好了，百八十年后还是会漏的。

但是现在我不再犯懒了，因为我有勤快人可用，放着也是放着，不用白不用，而且要狠狠地用才能够本。

将自己洗漱打理妥当，我出门即现真身，展翅向东飞去。

我住的这个岛原名界岛，乃是东海的界标，岛东为东海，岛西为盆子海，之所以叫盆子海，因其是一内海，三面环山只留了东面的一块豁口，形如一盆子，故而得名。界岛正处在这豁口正中心，与南北两角连成一线正可分割东西两向。

约是六百年前，我歪打正着的来到了此岛，修了个惊天动地的大造化，默离便将此岛送给了我，成了我的居所，顺理成章的归我所有，作为我的所有物我给它改了名，叫佛音岛。

在海上孤岛居住，其妙处便是鲜少有什么活物打扰，清净的很，十分的适合静修。但其不便之处就是在你想找人说个话，找人帮个忙的时候，便要腾云或泅水很长一段距离，累得满身是汗才能如愿。

还好，这岛的东面五百里处便是蓬莱岛，我本身又是个极会飞的鸟儿，也就是一盏茶的光景，便落了地恢复了身形。

掸了掸袖摆，抬头正见一轮初阳跃出水面。日出东方红似火，但我越看它越像玉翎的孔雀蛋黄，掐指算来已有三百多年没有尝过孔雀蛋的滋味了，想想真是怀念得很，口腔间立刻湿润了起来。

四百年前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公孔雀，直接掉进了玉翎的宿鸟阁，从此后玉翎就不再轻易将她的孔雀蛋蒸了给我吃了。

那公孔雀真的是掉进去的，茅草搭的顶棚露了天，玉翎最得意的室内陈设齐齐被茅草盖着，不知损毁几何。初时还听到了一刻钟类似斗鸡的掐架声，吓得我和默离匆匆赶去，怕是个妖孽欺负了玉翎，房门推不开，想是被屋顶断了的木头卡住了，急得我在房门前团团转。

“玉翎，你最厉害了，你可是我的师傅，不能丢了蓬莱的脸。快显了真身用爪子挠他，用嘴钳他，用翅膀扇他，踢他踹他，我支持你，我是你的坚强后盾，加油，加油啊。”我在屋外给玉翎加油，扯着默离的袖子让他一起，“别愣着啊，玉翎现在需要的是士气，士气你懂么？快和我一起喊。”

默离嘴角抽抽的看着我。“从你还是个鸟的时候，我就看出你不是个凡物，可这一千多年却也不曾看出你这么暴力，真是日久见……鸟心。”

“雀儿，请记住我是一只雀儿，别总是鸟啊鸟的，多难听。”

“雀儿就不是鸟吗？你和鸦啊、燕啊、鸽啊不都是一样的吗？除了长得漂亮点，结构上有什么不同？当然还没有玉翎漂亮。”默离对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像是很肯定的点点头，满眼含笑。

“呵呵，漂亮，漂亮得很啊。”我咬着银牙，扯着脸皮笑说，“上神若是有意，小仙我愿帮忙牵了这根红绳，也算是修一桩善事。只盼着玉翎能早早的为这蓬莱诞下一个……鸟人。”

话还未毕，我已提起一口真气跳出了两丈远，落在了尚且安全的地方。

宿鸟阁院内直立着一棵粗木，高有五丈，一人不可环抱，玉翎每日站在其上修行，说是能吸收更为纯净充沛的真气。此时我躲在其后等着默离震怒，却只见默离哈哈大笑后微微低下头摇了摇。

“玉翎若真是与我有意，何须你积善行德？早你个千百年就有了小雀仙。倒是你，若是误入了红尘，牵手个凡夫，却真真要生个鸟人了，哈哈哈。”语毕狂笑，没有一点神仙样子，令仙人汗颜。

我就知道这厮空长我几十万年，平时看来沉默寡言，外人道其腹内乾坤不可测，句句箴言警世人。可在我面前就不是那么一回事，莫非就像人们说的人老了就是老小孩，脾气秉性就是个幼儿样，碰上个我这样的仙界幼童就玩到了一处？

可细想也不对，默离不是人，呃，应该说默离不是凡人，是神，而且是六合八荒之中用一只手可以数清的远古上神之一，就连天帝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可在我面前怎得就这么的不正经。

默离吃过的盐毕竟比我吞过的草籽还多，自我同他斗嘴开始就没有沾上半点便宜，渐渐的我也学乖了，趁早打住，免得到时候自己的里子面子丢得干干净净，又要被他讥笑。

屋里打斗不知何时停止，此时除了默离低低的闷笑院内没有一点声音，我顿时为玉翎捏了一把汗。

初时，我正与默离在东面的观云亭饮茶看浮云，忽听得一声巨响，便见这宿鸟阁上空一阵土扬草飞，便急急赶了过来，却不知是个什么物什掉进了屋。

“喂，别笑了，快看看玉翎怎么样了，你要为房客的安全负责。”房门无法打开，我只能转向窗户下手，右手扬起正想一掌劈开窗棂，却被默离单手拦下，“你还嫌这宿鸟阁不够乱？”

翻手握住我的手，轻轻向上一提，我便与他悬空立在宿鸟阁上空，将整个屋子看了个清楚。整个屋顶全部塌了下去，连主梁都折了，可见这掉下来的不是个小东西。屋里没个完整的物件，连玉翎最最宝贝的檀木镶珠玲珑八宝床都没能幸免，生生折了一根柱子。

玉翎左手撑着一根尚且完好的八宝床床柱，右手叉腰，右脚死死的踩在一个男子胸口上。平日里那么漂亮优雅的一个玉人，此时像是个夜叉似的满头蓬发，脸色铁青，杏眼圆睁，鼻翼一张一合粗粗的喘着气，双唇紧紧的抿着。

玉翎的模样吓得我忽一下躲在了默离的身后，早些找个安全的地方免遭池鱼之殃。再看玉翎足下的男子，虽然此时蓬头垢面，藏蓝色缎面锦袍在打斗中也被撕了三四道大口子，肩膀上还有厚重的血迹，脚踩的厚底踏云靴靴头笑开了口，但是这狼狈的模样丝毫不能掩饰他身上的贵气，一看便知是大门大户的贵公子。

我扯了扯默离的袖子，小声道：“你倒是说声话啊，这阵势也就靠你压场子了。这事儿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是靠修为吃饭的同道中人，多积些善缘吧。”

默离还没有开口，下方就传来冷森森的声音，“这事没法善了。东海这么大个地儿，你个不长眼睛的瞎鸟，掉到哪里不好，生生毁了我的家，你知道我找这些宝贝多不易么？哪一件都值得你偿命。”玉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今天赶上我心情好，不要你的命，我就要你把我家恢复如初。”说完，右脚一抬一踢，那贵公子以一道非常优美的抛物线从我身旁掠过，挂在了玉翎的练功台上。

默离这个人虽然对外人冰冷了些，但终归有副好心肠。他施手将那位公子从高柱上移了下来，将其弄醒，问答之间明白了来由。

这公子姓蓝，名斩风，西南方滇中人士，本是族长的嫡子，遭人迫害逃命至此，怎奈一路搏命又多时未进餐饮，眼前一黑就从空中栽了下来，惹来了玉翎的一顿毒打。

我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也不是心肠冷硬之人，唤来了典青照料几天斩风，这典青是默离的随身小厮，自是比旁的小仙细心周到的多。

默离在斩风身上下了个固身诀，没有他解开此诀，斩风休想踏出蓬莱一步，我耻笑默离小气，怎就觉得这斩风会偷溜了呢？

默离并不理我，只对着玉翎说道：“你这屋子暂时是不能住人了，就让这斩风住在你这院子里的偏间吧，也方便他给你修葺修葺院子。你先去找个空院子安身。”说罢，就走了。

典青向我靠了靠，小声说：“浅浅，上神给斩风下这个固身诀不是怕他溜，是怕他被别人带走，且不说他性命安危如何，若是玉翎知道他没了，还不是要向上神出气。这六合八荒的就你们两个，是让上神头痛的祸根子。”说完，扶起斩风进了宿鸟阁的偏间。

玉翎嫌别间的院子太远不方便她监工，就移到了隔壁沾露的晓雨阁里将就着住下来，沾露性情温和，心性纯朴，和玉翎平日里就很投缘，也是欢喜的很。

这就是四百年前斩风的到来，本来以为他只是一名偶遇的过客，养好了伤便会离去，不曾想他竟是这蓬莱岛四百年中最重要的人物。

虽然正经来说我不属于蓬莱，因为我大多时候是呆在自己的佛音岛上的，只是偶尔来蓬莱散散心或者请默离指点一二，但这斩风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是非常重要的……苦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