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通银行顶楼的吊灯在枪声中剧烈摇晃。乔砚之在白振廷扣动扳机的瞬间扯过波斯地毯,飞溅的弹片擦着白九龄的珍珠耳坠嵌入墙板。安德森警督的苏格兰口音骂骂咧咧地混着日语惨叫,松本商社代表抱着血流如注的小腿滚进保险柜。
“电梯井!”
白九龄的软剑缠住乔砚之手腕,两人顺着防火梯钢索滑向十二层。断裂的电梯轿厢卡在九楼与十楼之间,印度门童的缠头巾碎片挂在生锈的齿轮上,血腥味混着机油在竖井里发酵。乔砚之摸出镀银打火机,火光映出钢索上新鲜的摩擦痕——至少有两吨重物在半小时内经过这里。
"威廉体重七十五公斤。"乔砚之屈指弹了弹齿轮,“奥的斯电梯最大载重八百公斤,但今早的维修记录显示…”
"齿轮少了三颗齿。"白九龄突然踹开九楼安全门,“青帮码头卸货都用滑轮组,这种程度的磨损至少要连续超载三十次——你闻见海腥味了吗?”
潮湿的咸味从通风口涌进来。乔砚之蹲下身,指尖抹过消防栓边的水渍,在打火机映照下显出淡黄色:“不是雨水,是船用润滑油的残留。安德森说案发后封锁了整栋楼,但…”
"但每小时都有英国水手来取寄存箱。"白九龄用剑尖挑起半张湿透的货单,“看看这个,大英轮船公司的提货单,昨天下午五点签发的——正好是威廉失踪后的第一班船。”
乔砚之展开皱巴巴的货单,墨迹在"特殊货物"栏晕染成团。通风管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白九龄的软剑应声出鞘,削落半截锈蚀的通风管盖。成群的老鼠吱吱叫着窜过,叼着某种深褐色的织物碎片。
"孟买丝绸。"乔砚之捡起碎片对着光,“和印度门童头巾质地相同,但这是浸过桐油的船帆布——白小姐,令尊的柯尔特手枪雕着船锚纹饰?”
白九龄突然拽着他扑向右侧。子弹擦过她扬起的鬓发,在墙面炸开个冒着青烟的弹孔。松本商社代表瘸着腿出现在走廊尽头,和服下摆沾满威士忌酒渍,手里的南部十四式手枪还在冒烟。
"乔先生对船运很了解?"白九龄贴着大理石柱喘息,指尖悄悄摸向腰后的飞刀,“青帮上个月丢的烟土,就是用浸过桐油的帆布包裹——巧得很,三井物产的货轮那天也在十六铺码头。”
乔砚之突然将打火机抛向空中。爆燃的火光里,松本的影子在墙面骤然放大。白九龄的飞刀破空而至,精准贯穿那人握枪的手腕。惨叫声中,乔砚之箭步上前踩住掉落的手枪,却发现枪膛里填着哑弹。
"道具枪?"白九龄用剑尖挑起哑弹,“难怪打不穿大理石板——日本商社代表带着假枪来谈判?”
乔砚之突然抓起她的手冲向楼梯间。黑暗中有更多木屐声从楼下传来,混着日语喝骂。白九龄的珍珠手包撞在防火门把手上,洒落的口红滚进电梯井,在九层深处传来空洞的回响。
"地下金库!"两人异口同声。
白九龄踹开标着"闲人免入"的铁门时,乔砚之正用钢笔在掌心画结构图:“银行地下共有三层,最底层直通码头货仓。但设计图显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手电筒光束里,三十八个保险柜像墓碑般林立,中央的英式座钟停在九点十六分。白九龄的软剑突然指向东南角:“血腥味是从那个编号097的柜子飘出来的。”
乔砚之蹲下身,保险柜密码盘上的罗马数字Ⅱ和Ⅴ沾着暗红。他戴上白手套轻轻转动,柜门弹开的瞬间,腐臭的海腥味扑面而来。印度门童的尸体蜷缩在柜中,缠头巾死死勒进脖颈,右手紧攥着半张船票。
"上海到长崎,昨天下午四点启航。"乔砚之对着光查看船票,“大英轮船公司的樱花丸号——但今早的《申报》船讯栏说这班船因大雾延误。”
白九龄用剑尖挑开尸体衣领,暴露出锁骨处的青黑色淤痕:"勒毙后伪装成自杀?但手指关节有抵抗伤…等等!"她突然扯开尸体衬衫,“心口这个梅花状压痕,是青帮刑堂的烙铁!”
乔砚之的钢笔忽然停在记事本上。墨水在纸面晕开个不规则的圆,像极了尸体手中的船票被攥出的褶皱。他转头看向通风管道,几只肥硕的老鼠正叼着带血丝的棉花往外钻。
"棉花…"他蘸取尸体指甲缝里的纤维,“江南造船厂上个月开始为日本邮船会社生产防水棉,但威廉的账本显示…”
"显示汇通银行给三菱重工放了高额贷款。"白九龄突然用剑柄敲击墙面,“空心的!这后面有暗格!”
砖石崩塌的尘埃里,二十个贴满封条的樟木箱赫然显现。乔砚之划开箱角的火漆印章,成捆的日元汇票混着英文合同哗啦啦淌出。白九龄抓起张合同冷笑:“日本纺织会社收购协议,签约方是威廉·埃文斯和…白振廷?”
剑锋突然抵住乔砚之的后颈。白九龄的气息喷在他耳畔:“乔先生从进银行开始就盯着通风管道看,该不会早知道这里有暗室?”
乔砚之从容地翻开合同最后一页:“白小姐不妨看看公证人签名——安德森警督的苏格兰纹章,还有松本商社的菊花印鉴。令尊的船锚纹饰在第三页,和江南造船厂的LOGO并列。”
白九龄的剑穗微微发颤。乔砚之忽然用钢笔戳向合同某处:“注意收购金额的数字间距,每隔三位就有个浅色墨点——这是德国商行常用的密码标记,转换成拉丁字母就是…”
"SOS"白九龄脱口而出,“威廉在求救?”
尸体的怀表突然发出整点报时声。乔砚之猛然看向座钟,分针逆时针跳动了七格。几乎同时,电梯井传来钢索绷断的巨响,整栋楼的地板开始倾斜。白九龄拽着他滚进暗室,二十个樟木箱轰然倒下,将追来的日本浪人砸得惨叫连连。
"时间陷阱!"乔砚之在颠簸中抓住消防水管,“有人改写了座钟的机械结构,让整层楼的时间认知错乱——白小姐,令尊昨天是否去过江南造船厂?”
白九龄的软剑缠住水管螺旋而下:“他今早的长衫沾着船坞的沥青…小心!”
子弹擦着他们没入滔滔江水。地下三层闸门不知何时洞开,混着血腥味的黄浦江水汹涌而入。白九龄的珍珠手包在激流中散开,口红管里滚出微型指南针。乔砚之抓着她的腰带撞破玻璃窗,咸涩的江水瞬间灌满鼻腔。
浮出水面的刹那,乔砚之的瞳孔猛地收缩。漆黑的江面上,樱花丸号的残骸正在燃烧,焦黑的船体上布满青帮刑堂的梅花烙痕。白九龄抹去脸上的水渍,突然指向飘过的货箱——浸透桐油的帆布里,赫然露出半截英国制式保险柜。
"威廉的棺材。"她冷笑着一剑劈开货箱,“用青帮的船运日本人的货,真是好大…等等!”
柜门弹开的瞬间,成捆的《泰晤士报》倾泻而出。乔砚之捞起湿透的报纸,1932年的日期在火光中格外刺目。白九龄的剑尖挑起张泛黄的照片,穿长衫的男人站在江南造船厂前,胸前船锚纹饰的怀表链泛着冷光。
"这是我父亲七年前…"她的声音突然哽住。照片背面用德文写着:时间证人保护计划。
江对岸突然传来汽笛长鸣。乔砚之望向法租界方向,大自鸣钟的指针正好重合在十二点。他捏着被江水泡软的船票,忽然发现背面浮出淡蓝色的三菱标志——用柠檬汁写的密信遇水显形。
“明早八点,十六铺码头。“他抖开黏连的报纸,”《申报》三年前的今日头条:江南造船厂爆炸案疑犯失踪——白小姐,令尊的怀表是不是永远比标准时间慢七分钟?”
白九龄的软剑突然刺向他喉间,却在最后一寸硬生生停住。乔砚之平静地举起钢笔,笔帽折射的月光正好照亮她泛红的眼角。燃烧的货箱在他们身后缓缓沉没,带着所有秘密没入黄浦江的淤泥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