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谨言接住飘落的竹简残页,上面现出母亲的字迹:“谨言,逆鳞是龙脉的钥匙,也是斩断血债的刀。”当他把量水尺插进蛟龙骸骨心脏位置时,整个洞穴开始塌陷,江水的轰鸣从头顶传来。
“要死一起死!”孟三娘抱着诡异婴孩扑来。周谨言翻身滚到婚床下,摸到块刻着“周孟同源“的玉佩。当玉佩接触逆鳞血珠时,洞顶突然破开大洞,月光混着江潮倾泻而下。
九道水柱托着周谨言冲出江面,他最后看见的,是孟三娘被青铜锁链拖向深渊的手,以及那个沉入黑暗的逆鳞婴孩。
江水裹着腥气漫过脚踝,周谨言在芦苇荡里呛出半口黑水。九道水柱消散后的江面泛着油绿幽光,远处六和塔轮廓被夜雨晕染得如同悬在空中的符纸。他摸到腰间碎玉璧还在,却听见芦苇深处传来铜铃细响。
叮铃......叮铃......
“后生仔,莫碰江底的东西。”沙哑嗓音混着船桨破水声逼近,老船工的黑篷船从雨幕里显形。船头铜铃每晃三下就停两拍,暗合钱塘江潮汐规律。小满歪头打量周谨言后颈,突然抓起把莲子撒进江里:“爷爷,龙王爷又吐骨头了。”
周谨言警觉地按住量水尺,发现老船工蒙眼的黑布边缘渗着青痕——那是长期接触镇水符留下的印记。船帮挂着盏气死风灯,昏黄光晕里映出船身密密麻麻的刻痕,细看竟是历代镇水御史的生卒年份。
“周家最后那点血脉,倒是比江鳗还滑溜。”老船工用竹篙挑起块浮木,木头上钉着半截青铜钉,“你娘下葬那晚,江心洲的镇水兽哭了一宿。”
量水尺突然震颤,周谨言在铜铃声中听见母亲临终录音:“......谨言,去龙王庙找当年没烧完的账本.....。”他猛然抬头,看见黑篷船吃水线附近飘着片纸钱,纸灰拼成的箭头指向西南方。
小满忽然哼起歌:“三月三,鬼门关,新娘子哭倒龙王滩.....。”她腕间银锁碰着船板,每句尾音都像在模仿镇水谣的调子。老船工暴喝声“闭嘴“,竹篙重重砸向水面,惊起滩涂上成群白鹭。
周谨言跟着白鹭飞掠的方向望去,六和塔第三层窗格里闪过绿火。量水尺金纹在雨水中蜿蜒,指向塔基某块泛潮的砖石。他刚要起身,老船工突然抛出缆绳缠住他手腕:“后生,想见真龙王,得走水路。”
黑篷船调头时,周谨言瞥见船底吸附着团黑发。小满蹲在船尾洗菜盆,盆里泡着的却不是鱼虾,而是十几枚刻生辰八字的龟甲。最上面那枚甲片,赫然与他怀中碎玉璧的裂痕吻合。
“孟家女人的头发,比江蛇还缠人。”老船工解开蒙眼布,露出溃烂的左眼。瞳孔里嵌着粒青玉珠子,细看竟是微缩的镇水兽雕像。船身忽然倾斜,周谨言扶住舱板时摸到凹凸刻痕——是半幅钱塘江古河道图,缺失部分正对应他手中的碎玉璧。
小满突然指着周谨言后颈:“龙鳞爬到心口了!”她腕间银锁无风自动,锁芯传出婴儿啼哭。老船工猛扯缆绳,黑篷船拐进芦苇丛中的水道。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周谨言望见前方坍塌的庙宇飞檐上,盘踞着条石雕蛟龙。
“这是光绪年间塌的江心洲龙王庙。”老船工熄了气死风灯,“你祖父周明德七岁那年,在这里写过镇水碑。”
坍塌的殿柱间垂落经幡残片,周谨言踩到块松动的青砖,下面压着半截香烛。量水尺扫过香烛断面,金纹映出幼年周明德跪在蒲团上的画面:老道士握着孩子的手,在碑面刻下“周孟共镇“四字,最后一笔却故意刻歪。
“当年刻碑的老道,在碑成那晚投了江。”老船工掀开供桌残骸,露出地窖入口,“他留了句话——周孟合则龙脉静,周孟分则蛟龙醒。”
周谨言弯腰钻进地窖时,后颈逆鳞突然发烫。霉味混着线香气味中,他看见墙上挂着幅褪色的《钱塘巡江图》,画中镇水御史的配玉正是他手中碎玉璧的完整形态。小满挤到他身边呵气:“画底下有东西在动哦。”
老船工突然咳嗽着划亮火柴,火光照亮画轴底部的暗格。周谨言抽出卷潮损的账本,封面被蠹虫蛀出“饲龙录“三字。翻开内页,崇祯七年的记载让他浑身发冷:
“四月廿三,以周家长子心头血饲龙脉,孟氏嫡女捧血入井。是夜大潮,江面现双龙戏珠异象.....。”
账页间飘落张婚书残页,新郎名讳周明德,新娘生辰却与孟三娘完全一致。周谨言触到墨迹时,突然听见三百年前的争吵:
“你们周家骗婚!”孟芸的尖叫混着锁链响动,“说好只取心头血.....。”
“饲龙要活祭啊。”周明德的叹息在地窖回荡,“孟姑娘,你腹中胎儿才是真正的锁龙钥.....。”
小满突然伸手抢婚书,腕间银锁擦过周谨言手背。逆鳞胎记碰触银锁瞬间,地窖砖缝渗出黑水,墙皮剥落处显出血字:“活人饲龙,死婴镇海。周孟血脉,永世不绝。”
“原来那个孩子.....。”周谨言攥紧婚书,终于明白孟三娘腹中钻出的逆鳞婴孩意味着什么。量水尺突然指向地窖深处,金纹照亮口被铁链缠住的陶瓮,瓮身贴着的封条写着“崇祯七年孟芸怨魄。”
老船工用竹篙敲击陶瓮,瓮内传出指甲抓挠声:“周家每代长子出生,这玩意就响三天。”他腐烂的左眼流下脓血,“你娘怀你七个月时,陶瓮自己裂了条缝。”
周谨言摸到陶瓮缺口,指尖传来针扎般的痛楚。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暴雨夜,孟芸抱着襁褓冲进龙王庙,将婴儿后颈贴在镇水兽雕像上。逆鳞胎记渗出的血珠滚进兽嘴,江面骤然平静如镜。
“孩子我养,债我还。”记忆中的孟芸割断长发缠住陶瓮,“周明德,你记着,周孟两家的血契该断了.....。”
现实中的陶瓮突然炸裂,飞溅的瓷片划破周谨言脸颊。小满惊叫着躲到供桌下,老船工却咧嘴笑出满口黑牙:“血契要断,得用订契人的骨头磨粉啊。”
量水尺金纹突然暴涨,周谨言在飞旋的瓷片中看见块腿骨。骨面刻满镇水符,正是当年老道士投江时怀里揣的那根。他扑向腿骨时,地窖顶棚传来重物拖行声,腐烂的腥气顺着砖缝滴落。
“孟三娘爬出来了.....。”小满的银锁发出刺耳鸣响,“她肚子里的东西在吃陶瓮碎片!”
周谨言抄起腿骨插进地窖裂缝,砖石崩塌的轰鸣中,他拽着小满跃出废墟。老船工的黑篷船正在江面打转,船头铜铃已碎,舱板上留着五道带血的抓痕。雨幕深处传来孟三娘癫狂的笑声:“周谨言!你娘在饲龙井里等你呢!”
量水尺扫过浑浊江水,金纹在波浪间拼出母亲的脸。周谨言正要追问,小满突然咬破指尖按在他后颈逆鳞上:“快念镇水谣!龙鳞要爬到喉咙了!”
剧痛中,周谨言想起祖母教的歌谣:“戌时锁蛟龙,亥时封井口.....。”逆鳞纹路随着吟唱收缩,江面突然浮起无数气泡。老船工用竹篙挑起个泡胀的锦囊,倒出枚生锈的青铜钥匙:“这是你娘留在陶瓮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