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言,真正的契约在月光交界处。”
子时的六和塔钟声里,沈清秋将银簪插入塔基裂缝。簪头玉砂遇露水溶解,渗入石缝形成道荧光痕迹。周谨言顺着痕迹撬开地砖,露出个鎏金铜匣——匣面北斗纹的勺柄处,七个凹槽正与玉章上的星纹完全契合。
当玉章归位的刹那,塔顶铜铃同时作响。月光透过塔窗在地面投出钱塘江古河道图,图中用荧光标记的漩涡中心,缓缓升起具楠木棺椁。棺内没有尸骸,只有整箱泛着磷光的观测胶片,每卷胶片边缘都印着“沈墨白监制“的钢戳。
晨雾漫江时,周谨言在棺底发现本用鱼线装订的笔记。沈墨白的字迹力透纸背:“甲申年冬,明德兄以命换得真契深藏,周世昌所得实为赝品。”末页黏着的玉砂在晨光中碎裂,露出张微型地图——正是父亲钢笔提示的“真正月光“所在。
沈清秋突然指向江心,退潮后的沙洲上露出截生锈的铁轨。枕木间散落的铜钱与铜钱剑上的缺口完全匹配,而当第一缕阳光射入铁轨缝隙时,光斑竟在雾墙上投射出完整的镇龙契图文。
“契约要归位了。”周谨言将玉章按向光斑中的北斗方位。章体突然自行转动,刻纹在沙地犁出条深沟,沟底涌出的不是江水,而是成捆用油布包裹的地契原件。每张地契的骑缝章都带着沈墨白的私印,印泥成分与沈清秋檀木珠的香气完全一致。
文物局的车队再次驶来时,周谨言独自站在老宅天井。井沿铜铃在晨风中轻响,将最后一片青砖震落井底。他望着砖缝里渗出的玉砂在阳光下汽化,终于明白父亲所说的“七星归位“——七代人的执念,都随晨雾消散在钱塘潮声里。
暮色中,沈清秋留下的铜钱剑插在雷峰塔旧址。剑穗上的丝帛被晚风卷向西湖,落在当年周明德埋匣的方位。周谨言翻开父亲日记的末页,原先的泪痕处显出新墨迹:“江水东流去,明月依旧在。”他合上日记时,塔铃恰好敲响七声,惊起群鹭掠过镇龙碑残影,消失在暮色苍茫处。
江风裹着咸腥的水汽掠过闸口,周谨言望着混凝土阶梯尽头渗出的铁锈色积水,握紧了父亲那支包浆温润的钢笔。沈清秋灰布鞋上的泥渍在积水中晕开,她发间银簪突然发出细碎的崩裂声,簪头菊花纹章里残存的玉砂正簌簌坠落。
“等潮水完全退去,闸门就会重新闭合。”老俞佝偻着背咳嗽,溃烂的后背在应急灯下泛着诡异的磷光。这位自称看守雷峰塔四十年的老人,此刻却对暗室构造了如指掌。他布满老茧的指尖划过密室墙面的霉斑,突然在某处凹陷处停顿——霉斑下露出半枚菊花钢印,与银簪暗纹完全契合。
周谨言用钢笔尾端撬开钢印后的暗格,霉变的账本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中穿长衫的周世昌正与关东军军官握手,背景里模糊的货轮甲板上,赫然堆着印有“龙骨“字样的木箱。照片背面用朱砂写着:“甲申年霜降,第七船。”
“这些木箱里装的不是货物。”沈清秋突然将银簪插入照片裂缝,簪尖挑出根细如发丝的白毛,“这是实验体014号的头发,我在潜艇童尸头皮夹层里也发现过同样的毛发组织。”
应急灯突然闪烁,积水开始逆流。老俞踉跄着扑向闸门操控杆,溃烂的后背撞在铁锈斑驳的仪表盘上,渗出的组织液竟让停滞的齿轮重新转动。混凝土墙面应声开裂,露出个布满藤壶的青铜转盘,盘面北斗纹的勺柄处,七枚凹槽正与周谨言玉章上的星纹吻合。
“要涨潮了!”沈清秋腕间残余的檀木珠突然发烫,她扯断珠串掷向转盘。珠子嵌入凹槽的瞬间,整座水闸发出龙吟般的震颤,闸门外的钱塘江水竟在月华下分作两股,露出条布满青苔的石阶。
周谨言踏着湿滑的石阶向下,父亲钢笔的金属笔夹突然吸附在石壁某处。撬开松动的青石板,里面蜷缩着具穿中山装的尸骸,胸前的怀表链子上挂着枚翡翠扳指——与全家福中祖父周明德的饰物如出一辙。尸骸右手紧攥的油纸包里,是半张印着菊花纹章的铁路债券,债券编号与潜艇电报中的加密指令完全一致。
“昭和十四年的债券。”沈清秋用银簪轻刮债券边缘,掉落的纸屑在月光下显出水印——正是周家老宅的平面图。图中天井位置标着朱砂红点,与周谨言昨夜在井底发现的青铜匣坐标完全重叠。
潮声渐近时,三人退回密室。老俞突然撕开衣襟,溃烂的皮肤下竟藏着枚微型胶卷。显影后的画面里,周世昌正在雷峰塔地宫清点木箱,箱中蜷缩的孩童后颈都烙着北斗七星印记。照片角落的玻璃器皿里,漂浮着片刻满日文的青铜残片——正是此刻躺在密室铁柜中的饕餮纹残片。
“他们用童子血养玉砂。”沈清秋将银簪残存的玉砂洒在照片上,砂粒突然在孩童烙印处聚成血珠。血珠滚落处显出行小楷:“镇龙契需七魄为引,周沈两家各承其半。”
周谨言摸到玉章底部有处细微凸起,按下后章体裂成两半,露出张蚕丝地图。地图上的钱塘江古河道用银线勾勒,七个漩涡标记处都标着沈墨白的私印。当他把地图覆在债券水印上时,重合的标记点恰好构成北斗七星图案。
“去老宅天井。”老俞突然将煤油灯砸向密室顶棚,飞溅的灯油在墙面烧出个箭头,直指周家祖宅方向。他佝偻着背走向闸门,溃烂的后背在月光下宛如活物般蠕动,“该把真正的契约还给你们了。”
子时的周家老宅弥漫着艾草香,周谨言立在井沿,望着沈清秋将最后半枚玉砂投入井水。井底突然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青铜匣竟自行浮出水面。匣面北斗纹的凹槽里,不知何时嵌满了从密室带回来的檀木珠。
当沈清秋将银簪插入匣盖缝隙时,井水突然沸腾。蒸腾的水雾在月华中凝成幅立体星图,图中闪烁的七个光点正对应《天星辨穴》缺失的星位。周谨言用父亲钢笔蘸取井水,在星图空白处补全最后一道轨迹——笔尖触纸的刹那,井底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
“这才是真正的契约。”沈清秋从沸腾的井水中捞起卷羊皮,皮质与潜艇中发现的镇龙契残片完全一致。展开的羊皮上没有任何文字,唯有七个星位处嵌着玉砂,在月光下投射出整幅钱塘水系图。图中用荧光标记的九个观测站,正是关东军当年布设的人体实验基地。
老俞突然纵身跃入井中,溃烂的后背在井水冲刷下露出整片刺青——那是张完整的人体穴位图,每个要害处都标着日文编号。他在井壁某处重重拍击,青铜匣应声解体,匣底暗格里躺着本皮质笔记本,封面的菊花钢印里嵌着粒玉砂。
“墨白兄的观测笔记。”沈清秋颤抖着翻开扉页,父亲的字迹如刀刻斧凿:“甲申年腊月,明德携真契赴沪,世昌以赝品惑敌。七船童尸沉江处,即真契归位时。”
晨雾漫过天井时,周谨言在笔记夹层发现张戏票存根。日期正是七星连珠前夜,戏院地址竟是钱塘沙洲上的废弃船坞。当他将存根对着朝阳举起时,票根上的油渍显出一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