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水产证连环套

林春燕扣着女大学生的手腕突然松了劲，指尖在锈迹斑斑的铁皮哨子上蹭出红痕。她盯着对方校徽上"海运管理系"几个鎏金小字，嘴角慢慢扬起狡黠的弧度：“同学，想不想挣外快？”
女学生慌忙去够滚进排水沟的钢镚：“我还要赶船……”
"赶船不如赶潮。"林春燕弯腰捡起沾着鱼鳞的饭盒，"帮我抄十张水产证申请表，工钱抵你撞飞的钢镚儿。"见对方还在犹豫，她突然扯开嗓子喊：“陈叔！这儿有个大学生……”
"别喊！"女学生吓得捂住她嘴，“我抄！”
码头腥咸的风掀开仓库铁皮门帘，林春燕蹲在腌海带的木桶上削铅笔。女学生缩在角落填表格，钢笔尖突然顿住：“经营类别写什么？”
"冷链物流中转。"林春燕甩出个新鲜词，这是上个月在海军招待所蹭报纸时记的，"注册资金嘛……"她咬着铅笔头在账本上画圈，“先空着。”
仓库外传来铁皮桶翻倒的响动，马大姐的暗号哨声三短一长。林春燕抄起两筐咸鱼干塞给女学生："从后巷绕去办事处，找王主任说是我表妹。"她麻利地给对方系上蓝头巾，“有人问就说送年货。”
女学生抱着鱼筐发抖：“要是穿帮……”
"穿帮就喊’拥护改革开放’。"林春燕往她兜里塞了把虾干，“保管没人敢动你。”
目送身影消失在巷口，林春燕反手锁了仓库后门。铁皮屋顶漏下的阳光像把锯齿刀，把账本上的数字割得支离破碎。弟弟的学费单还差二十七块八，水产证手续费要五十，她摸着兜里三天攒下的毛票，突然把铅笔狠狠戳进腌海带的盐堆。
"春燕！"马大姐撞开门冲进来，“陈老狗带人去堵王主任了！”
林春燕抄起腌海带的竹匾就往外冲，塑料凉鞋在青石板上打滑。拐过水产门市部的红砖墙，正撞见陈干事揪着女学生的蓝头巾：“冒充公职人员家属，够得上……”
"陈叔！"林春燕一个箭步插进两人中间，"我表妹从省城来送年货，您怎么还动上手了？"她故意扯开嗓子，“上回王主任还说您觉悟高，特意给军属送温暖……”
陈干事油光水滑的分头气得直颤：“少拿军属说事！这申请表分明是你……”
"是我求表妹帮忙誊的。"林春燕突然红了眼圈，"您也知道我爹走得早，弟弟学费还欠着……"她抖开皱巴巴的学费单，“就想办个水产证走正经营生。”
围观人群开始窃窃私语，马大姐适时递上咸鱼干：“陈干部，孩子多不容易。”
女学生突然挺直腰板："《人民日报》都提倡扶持个体户，这位同志符合政策……"她掏出学生证，“我是海运管理系实习生，可以作保。”
陈干事盯着学生证上的钢印，喉结滚动两下："手续不全，下不为例。"甩开手时顺走了两条咸鱼干。
暮色染红码头时，林春燕蹲在仓库顶上数钢镚。女学生捏着抄好的申请表欲言又止：“你注册资金空着，审批肯定不过……”
"这不有你嘛。"林春燕突然掏出个海螺，"明早涨潮时，帮我在礁石滩拍几张工作照。"她往对方手里塞了卷胶卷，“要拍到海军巡逻艇，但别拍到舷号。”
“这是造假！”
"这叫资源整合。"林春燕笑得露出虎牙，“冷链物流不得体现军民合作？”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中，女学生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见过你。"她从书包里抽出张皱巴巴的报纸，“上个月省报登的冷链专列报道，你站在车顶那张……”
林春燕抢过报纸撕成两半："那是记者瞎拍的！"碎纸片被海风卷着扑到脸上，露出半截标题《渔家女谱写冷链新篇》。她突然把女学生拽到背风处：“想不想看真家伙？”
月光泼在废弃船坞时，林春燕掀开防水布的手在发抖。二十辆改装过的二手冷藏车静静蛰伏，车头焊着"鸿雁号"的铁牌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这是……”
"我的全部家当。"林春燕踹了脚轮胎，"车是渔船零件换的，冷库是跟海军借的，机油是拿腌鱼跟运输队赊的。"她突然把女学生推上车头，“现在缺个懂政策的军师。”
女学生摸着车门上未撕净的封条：“这是周氏集团被查封的车队？”
"现在是鸿雁物流。"林春燕掏出个铁盒，"周有财倒卖劣质制冷剂，这些车本该报废。"她掀开铁盒，里面整齐码着外汇券，“你帮我过审批，我教你做生意。”
潮水漫过脚踝时，女学生握紧了申请表：“我叫苏文澜。”
三天后，林春燕捏着新鲜出炉的水产证冲进信用社。玻璃柜台后的信贷员扶了扶眼镜：“林同志，养殖证和运输证要分开办……”
"您看这里。"林春燕把证件拍在柜台上，"经营范围包含’冷链物流一体化服务’。"她变戏法似的摸出苏文澜写的说明，“这是省城专家做的可行性报告。”
信贷员扫了眼盖着海运学院红戳的文件：“八十块额度，三个月还清。”
"我要八百。"林春燕突然掀开外套，露出别在腰间的七张罚单，“这是市管会开的整改通知书，您仔细看看处罚事由。”
信贷员眯起眼睛念道：“‘擅自改装军需设备’？这属于违纪……”
"违纪能开整改，说明符合政策兜底条款。"林春燕压低声音，"不瞒您说，海军后勤部马上要签合作协议。"她掏出个信封，“这是杜科长的介绍信。”
当林春燕攥着贷款合同冲出信用社时，正撞见苏文澜蹲在台阶上啃馒头。海风掀起她手里的《海运管理条例》，书页间夹着的咸鱼书签啪嗒掉在地上。
"成了！"林春燕把合同甩得哗哗响，“晚上加餐，请你吃……”
"春燕姐！"苏文澜突然拽住她衣袖，“周氏集团的人在码头卸货，用的冷藏车跟咱们的一模一样！”
咸腥的海风突然变得刺骨。林春燕眯眼望向三号码头，果然看见五辆喷着新漆的冷藏车正在卸货。她摸出望远镜，镜头里晃过周有财手下刀疤脸的身影，车厢门开合的瞬间，整箱冻虾的包装袋上赫然印着"鸿雁"商标。
"抄我车还盗我标？"林春燕把望远镜塞给苏文澜，“去办事处举报，就说发现走私……”
"他们有正规报关单。"苏文澜翻出皱巴巴的报纸，“周氏集团更名重新注册了。”
林春燕盯着报纸上"周氏冷链"的广告，忽然笑出声：“走，给新同行送贺礼。”
正午的日头把柏油路晒出沥青味，林春燕扛着箱咸鱼干闯进周氏冷链办公室。刀疤脸堵在门口：“林经理走错门了吧？”
"哪能呢。"她故意提高嗓门，"听说贵司专做进口海鲜，特意来取经。"眼尾扫过墙上的海关批文，突然弯腰系鞋带，“哎呀，这不是上个月被扣在保税仓的俄罗斯冻虾吗？”
刀疤脸脸色骤变：“胡扯！”
"是不是胡扯，验验集装箱号就知道。"林春燕摸出个小本子，“上周海军雷达站捞到个漂流瓶，里头可记着好些有趣数字……”
"请林经理喝茶！"里间突然传出周有财的吼声。
林春燕大咧咧瘫在真皮沙发上，脚尖故意蹭过波斯地毯：“周老板东山再起的速度，比赤潮蔓延还快。”
周有财转动着翡翠扳指："托你的福，新公司合规合法。"他甩出叠文件，“报关单、检疫证、增值税发票，样样齐全。”
"是挺全。"林春燕用冻虾包装袋扇风，"连我设计的防伪标签都复刻了。"她突然扯开包装袋，“不过您知道为什么我的冻虾解冻后还是弯的？”
周有财的扳指卡在指节上。
"因为用的是海军速冻技术。"林春燕把虾肉捏成团砸在文件上，“您这批货解冻就瘫成烂泥，说明冷库温度根本没达标。”
办公室突然响起鼓掌声，杜明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林经理什么时候考了质检员证？”
"实践出真知嘛。"林春燕蹦起来挽住杜明胳膊，“杜科长来得正好，周老板说要请咱们吃刺身。”
检测仪器的蜂鸣声中，周有财的报关单被一张张摊在阳光下。林春燕蹲在集装箱顶上啃西瓜，看海关人员贴封条的样子像在欣赏年画。苏文澜举着相机的手在抖：“春燕姐，你怎么知道集装箱夹层有玄机？”
"他雇的电焊工上个月给我修过冷库。"林春燕吐着西瓜籽，“同样的焊缝瑕疵，错不了。”
晚霞染红海面时，林春燕的冷藏车队正排队驶入海关监管仓。她摸着新鲜到手的"诚信企业"铜牌，突然把苏文澜拽进驾驶室：“明天开始，你负责给女工培训报关流程。”
“可学校只让我实习两周……”
"那就退学。"林春燕说得轻描淡写，“学校教你怎么填表，我教你怎么在表外挣钱。”
苏文澜怀里的《海运管理条例》啪嗒掉在油门踏板上。远处传来汽笛长鸣，新的冷链专列正在暮色中缓缓进站，车头上"鸿雁号"三个大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像极了女学生校徽上那抹永远擦不亮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