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核动力船

制冷机喷出的黑烟像条墨龙直窜舱顶，林春燕抹了把被机油糊住的眼睛，突然抄起扳手砸向冒火星的接线盒。火花四溅中，马大姐的荧光绿裤衩在浓烟里格外醒目：“要炸了！要炸了！”
"炸个屁！"林春燕踹开通风口，咸湿的海风涌进来冲散烟雾，"苏联订单还没到，阎王爷敢收我？"她扯下发烫的轴承套在手腕上当镯子，转身撞见苏文澜抱着灭火器当琵琶弹：“燕姐，咱们真要换核动力船？”
"等这个月货款到账，咱们把柴油机换成——"话没说完，卫星电话突然在铁皮箱里蹦起来。林春燕用牙咬开防水盖，听见弟弟带着哭腔的声音：“姐！中关村铺面要外汇券…”
她一脚踩住滚过来的扳手：“要多少？”
“五、五千…”
"等着！"林春燕扯过记账本咬开钢笔帽，墨汁溅在杜明刚送来的海军采购单上，"马姐！把冻带鱼全换成外汇券！"突然瞥见舷窗外海关快艇又追过来，她抓起对讲机就吼：“胖婶！快往甲板上撒虾皮！”
海关人员登船时，咸鱼翻身号甲板正铺着厚厚一层金灿灿的虾皮。林春燕套着改小的海军制服迎上去，肩章上别着两片冻虾仁：“同志辛苦！我们在搞爱国卫生运动…”
"林春燕同志，"领头的突然亮出红头文件，“接到群众举报，你们涉嫌…”
"哎哟张科长！"她突然踮脚给对方掸肩章上的盐粒，"上回送舰队的鱼酱合口味吧？杜政委说要给您送锦旗呢！"趁对方愣神，她反手掀开甲板上的防水布——二十个姑娘正蹲在地上用虾皮拼中国地图。
记者们的闪光灯立刻亮成一片，林春燕拽过苏文澜耳语："快把周有财的假发粘到台湾省位置！"转头又冲海关笑出虎牙：“您看这虾皮质量，给海军当沙盘演练都够格！”
等海关快艇悻悻离去，林春燕瘫坐在虾皮堆里数外汇券。咸腥的海风卷着渤海湾的潮气，她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在早市竹筐间钻来钻去的自己——那时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用虾皮铺出个中国版图。
"燕姐！莫斯科长途！"苏文澜举着滋滋作响的话筒冲过来。林春燕甩掉灌进凉鞋的虾皮，俄语混着山东腔在甲板上炸开：“达瓦里氏！我们的咸鱼罐头…什么？要加列宁格勒标签？”
她突然用脚趾夹住圆珠笔，在舱壁上记下订单编号："放心！保证每罐都印红星！"挂断电话抄起铁皮哨猛吹，“姑娘们！把咸鱼罐头全刷红漆！”
夜幕降临时，咸鱼翻身号变成了红色海洋。林春燕蹲在集装箱顶上涂五角星，海风掀起她糊着鱼鳞的笔记本，忽然听见码头传来熟悉的破锣嗓：“林春燕！你给我下来！”
周有财的秃脑门在探照灯下泛着油光，手里举着皱巴巴的举报信。林春燕把刷子往红漆桶里一戳："周叔，您这假发戴着不闷？"突然甩出缆绳缠住他手腕，“上来尝尝苏联特供鱼子酱！”
等周有财踉跄着爬上集装箱，林春燕突然掀开防水布。红光里，两千个罐头上的五角星晃得人睁不开眼：“您看，这可是中苏友谊的见证！”
"少来这套！"周有财抹了把溅到脸上的红漆，“你伪造外贸批文…”
"谁伪造了？"她突然掏出盖着鲜红公章的文件，"市里刚批的’改革开放先锋单位’，要看吗？"文件边角还粘着虾皮，公章却是货真价实。
周有财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不可能…”
"您那套举报信过时啦！"林春燕把文件拍在他胸口，"现在讲究搞活经济，您要是愿意，这批苏联罐头的运输权…"她突然压低声音，“分您三成？”
海关钟声敲响十二下时，林春燕望着周有财夹着文件袋仓皇离去的背影，忽然把红漆桶踢进海里。漆黑的海面泛起血色涟漪，她摸着冷藏舱外新装的制冷管——那是用周有财的"运输权"换来的德国零件。
"燕姐！"苏文澜举着电报冲过来，“弟弟说铺面…”
"告诉他，姐要在中关村盖水产大厦！"林春燕突然纵身跃上船舷，塑料凉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咸涩的海风灌满她改小的海军制服，远处传来新到港的万吨轮汽笛声，像极了那年早市收摊时，市场管理员吹的集合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