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乱葬岗的枯树上挂满褪色经幡,沈之禾的绣鞋碾过满地玉屑,在月光下发出细碎的脆响。三具耕牛干尸呈三角状排列,牛角上缠绕的朱砂绳早已褪成惨白。
"戌时发现的。"老农攥着烟杆的手不停哆嗦,烟锅里飘出的青烟在尸身旁凝成鬼脸,"这些畜生像是被什么活活抽干了血肉,就剩层皮裹着骨头..."
天奇俯身查看牛蹄印,发现泥土里嵌着半枚带血的玉扳指。沈之禾突然拽住他手腕,鎏金瞳孔倒映出干尸腹腔内蠕动的玉丝——与裴府玉俑如出一辙的妖气。
"劳驾。"她解下腰间酒葫芦抛给老农,"烦请将雄黄酒洒在东南角槐树下。"趁老人转身之际,骨刀寒光骤起,干瘪的牛皮应声裂开,数百只玉色甲虫轰然涌出!
天奇挥剑斩杀虫群,剑锋却被黏腻的玉浆缠住。沈之禾咬破指尖凌空画符,鲜血凝成的咒文触及虫尸瞬间燃起幽蓝火焰。火光照亮树影时,两人同时倒吸冷气——整片乱葬岗的墓碑竟全部朝向西北,碑文都被改写成诡异的蝌蚪符。
"是饲妖阵。"沈之禾抓起把混着玉屑的泥土,在掌心揉搓出猩红血珠,"以玉石为媒,精血为引,这是要把方圆百里的怨气都喂给..."
话音未落,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天奇揽着她腾空跃起,原先站立处轰然塌陷,露出个丈许宽的深坑。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坑底堆满森森白骨,每具骸骨心口都嵌着块血玉。
沈之禾突然轻笑:"少卿大人可愿玩个游戏?"不等回答,她拽着天奇纵身跳入坑中。坠落瞬间,官服下摆扫过洞壁,蹭落的青苔下赫然露出鎏金纹路——正是裴家地图标注的妖界裂缝。
坑底别有洞天。潮湿的岩壁上生满会发光的玉髓,照得地下河泛着翡翠般的幽光。天奇剑尖挑开缠在钟乳石上的蛛网,发现每根银丝都串着指甲盖大的玉铃铛。
"这是..."他瞳孔骤缩。铃铛内壁用血画着缩小版的饲妖阵,与乱葬岗碑文如出一辙。
沈之禾突然捂住心口踉跄几步。龙悦在识海中厉声警告,式神契约的反噬正在侵蚀灵脉。天奇下意识伸手搀扶,掌心触及她腰间时,突然被烫得松开——少女襦裙下竟藏着块灼热的罗盘,指针正疯狂指向河流尽头。
顺着暗河漂流半柱香后,眼前豁然开朗。天然溶洞中央矗立着三丈高的玉观音,可那慈悲面容却透着妖异——眉眼是用人血点染,手中净瓶不断滴落猩红液体。
"难怪要吸食牲畜精血。"天奇剑尖沾了滴净瓶液体,落地竟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深坑,"这是在炼制血玉髓..."
沈之禾突然将罗盘按在观音底座。机关转动声响起,佛像背后露出条密道,浓郁的药香混着血腥味涌出。密道两侧的琉璃盏内,拇指大的玉俑正在血水中沉浮,面目与裴府新娘有七分相似。
最深处的石室传来咳嗽声。白须老者被铁链锁在玉床上,胸口插着根透明玉管,正将鲜血导入墙上的阵法。听到脚步声,他浑浊的眼中迸出精光:"可是大理寺的人?快毁掉墙上的..."
话未说完,老者突然痛苦抽搐。插在胸口的玉管泛起红光,将他整个人吸成干尸。墙上阵法同时亮起,血线沿着沟槽汇成巨大的莲花图腾——与天奇心口的金莲一模一样!
"原来在这里。"黑袍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密道突然开始坍塌,无数玉俑从裂缝中爬出,关节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天奇挥剑斩落扑来的玉俑,发现每个断裂处都涌出黑色黏液。沈之禾甩出符咒贴满石室,拽着他跃入突然出现的暗河支流:"闭气!"
刺骨河水中,天奇看见少女长发如墨莲绽开,襦裙下隐隐浮现鎏金鳞片。腰间罗盘指引着方向,却在靠近某处漩涡时突然将他拽过去——唇瓣相贴的瞬间,有温热气息渡入口中。
两人破水而出时,正落在护城河边的芦苇荡。沈之禾苍白着脸咳嗽,指缝间漏出的血珠坠入河中,竟惊得鱼群四散奔逃。天奇默默撕下官服内衬为她包扎,指尖触到她后颈时,莲花烙印突然传来灼痛。
"大人可看清了?"沈之禾歪头轻笑,眼角还沾着血渍,"那些玉俑心口的血玉,都带着姜氏皇族特有的龙纹。"
天奇系绷带的手倏然收紧。他当然认得那些纹路,二十年前冷宫大火,母妃攥着的那枚染血玉佩也刻着同样龙纹。记忆里温柔抚摸他脸颊的手,最后也化作焦黑枯骨。
"城南胭脂铺的老板娘..."沈之禾突然凑近,吐息拂过他滚动的喉结,"半月前收购了批西域血玉,账本上写着'饲佛之用'。"
子时的更鼓声中,两人蹲在胭脂铺屋顶。天奇看着沈之禾用银针撬开天窗,突然低笑:"沈姑娘对梁上君子的活计倒是熟稔。"
"少卿大人腰间挂着大理寺令牌。"少女指尖戳了戳他胸口,"真被发现了,我就说您是来查禁药的。"
铺子里的情形却让调笑戛然而止。数百个胭脂盒排列成阵法,每个盒中都盛着凝固的血块。柜台后的密室传来女子啜泣,透过门缝可见老板娘正将血玉按在少女心口,口中念念有词:"玉佛慈悲,借妾身血肉..."
沈之禾破门而入的瞬间,老板娘突然撕开人皮面具。青面獠牙的真容在烛火下狰狞可怖,五指化作利爪直取天奇心口:"至阳之血最是滋补!"
天奇挥剑格挡,剑身却被妖气腐蚀出裂痕。沈之禾甩出骨刀钉住妖物右脚,却被反手拍在墙上。危急时刻,天奇心口金莲骤亮,剑气裹挟金光贯穿妖物咽喉。
妖血喷溅在胭脂盒上,阵法发出凄厉哀鸣。沈之禾挣扎着要取妖丹,却被天奇打横抱起:"先疗伤。"
晨光熹微时,沈之禾在客栈榻上醒来。天奇倚在窗边擦拭佩剑,晨曦勾勒出他侧脸英挺的轮廓。见她睁眼,突然递来碗冒着热气的药粥:"加了七叶莲,能镇痛。"
"大人这般体贴..."她故意拖长语调,"莫不是要讨式神的聘礼?"
瓷勺突然磕在碗沿。天奇耳尖泛红,语气却四平八稳:"胭脂铺地下挖出二十具女尸,都是被掳走的采玉人。"他从袖中取出染血的账本,"最后一页画着和你后颈相同的莲花。"
沈之禾舀粥的手顿了顿。账本残页上,莲花中心赫然写着"龙悦"二字,笔迹竟与她百年前的手书别无二致。窗外忽然飘进瓣桃花,落在药碗里瞬间化作黑灰。
与此同时,城北义庄传来急报——昨夜收敛的玉俑尸身,全部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