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观星劫

钦天监观星台的琉璃瓦浸着晨露，沈之禾踩着狐尾草编织的软梯攀上檐角。十八具狐尸倒悬在二十八宿方位，每具尸身的七窍都嵌着青铜残片，在晨光中泛着妖异的青芒。
"少卿大人请看。"她指尖勾住一具狐尸的衣襟，露出胸口的莲花烙印，"这烙痕用的是九黎族秘药，需用千年寒玉反复熨烫百日方能成型。"
天奇抱臂倚在汉白玉栏杆上，目光却落在她腕间新添的契约纹："沈姑娘昨夜在青丘故地淋了妖雨，可要唤太医署送碗姜汤？"
沈之禾险些从檐角滑落。这人总能将关切说得像审犯人，偏生那双桃花眼里盛着星子般的笑意。她翻身跃下屋檐，裙摆扫过天奇腰间玉佩："少卿大人若得空，不如查查这些青铜残片的来历。"
话音未落，观星台突然震颤。狐尸眼窝中的青铜片簌簌震动，竟在空中拼成完整的九鼎阵图。沈之禾鎏金瞳孔骤缩，龙悦在识海中厉喝："快结印！"
十八道妖火自阵图窜出，天奇揽住她腰身疾退。剑气斩断妖火的刹那，沈之禾看清火中浮现的人影——竟是三日前暴毙的礼部侍郎！
"这老狐狸不是葬在城北义庄？"她骨刀劈开妖火，刀锋却穿透虚影。天奇突然按住她执刀的手，剑气直指观星台顶端的浑天仪："在那里！"
浑天仪的铜环缝隙渗出黑血，沈之禾嗅到浓重的迦南香。这是钦天监正使独有的熏香，可那位大人明明在半月前就已告病归乡。
"沈姑娘当心！"天奇突然将她护在身后。铜环崩裂的瞬间，无数青铜碎片化作利刃袭来。沈之禾的骨刀在掌心飞旋，刀光织成密网，却在触及碎片的刹那被妖纹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天奇背上的契约纹突然泛起金光。碎片在空中凝滞，如倦鸟归巢般落入他掌心。沈之禾望着他掌纹间游走的妖纹，忽然想起青丘长老那句"大禹血脉与妖王残魂同在一体"。
"少卿大人可觉不适？"她伸手欲探他脉门，却被反握住手腕。天奇指腹摩挲着她腕间契约纹，笑意里掺着几分玩味："沈姑娘这般关心，本官倒是受宠若惊。"
观星台传来急促脚步声，新任监副捧着星图踉跄奔来。这少年不过弱冠，眉眼间却笼着与年龄不符的暮气："下官查验过浑天仪，发现..."
他忽然噤声，惊恐地望着天奇掌中青铜片。沈之禾注意到他腰间玉佩缺了一角，裂纹处隐约可见饕餮纹——与九鼎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监副大人近日可梦见过狐狸？"她突然发问。少年手中星图哗啦落地，袖口滑出半截染血的绷带。天奇剑眉微蹙，剑气已无声无息封住退路。
"下官...下官三日前当值，曾见正使大人深夜登台。"少年突然跪地叩首，"那夜紫微垣星陨如雨，正使大人用青铜镜接引星光，镜中...镜中映出的却是狐首人身的怪物！"
沈之禾与天奇对视一眼，俱想起青丘故地的九尾妖狐。她蹲下身，指尖燃起幽蓝狐火："监副大人可知，你身上的狐媚香会引来食梦貘？"
少年突然发出尖利狐啸，五指化作利爪袭向沈之禾咽喉。天奇剑气后发先至，却在触及他心口的刹那被青铜片挡住。沈之禾骨刀刺入少年肩胛，刀身却传来金玉相击之声。
"玉俑藏魂！"她旋身避开喷溅的黑血。少年躯体如陶器般碎裂，胸腔里滚出颗跳动的心脏——那分明是颗活生生的狐心！
天奇用剑气托住狐心，妖纹自他指尖蔓延至心脏表面。沈之禾突然拽住他衣袖："别碰！这是..."话未说完，狐心突然炸裂，血雾中浮现出钦天监正使的面容。
"阴阳师，你以为契约已成？"血雾人脸发出金石相击般的笑声，"这长安城本就是座炼妖炉，尔等皆是炉中薪柴！"
沈之禾挥袖震散血雾，却发现天奇掌心被灼出焦黑印记。龙悦在识海冷笑："好个连环局，先用狐心种下妖种，再借契约反噬宿主。"
太医署的药香熏得人昏沉，沈之禾盯着天奇包扎好的手掌出神。鎏金契约纹正在蚕食妖纹，这情形像极了百年前她与式神同归于尽那日。
"沈姑娘再这般盯着，本官要收诊金了。"天奇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沈之禾反手将药杵抵在他喉间："少卿大人可知，成为式神要历经九劫？"
"比大理寺的积案还多三桩？"天奇笑着握住药杵，指尖抚过她手背的龙鳞纹，"沈姑娘若是等不及，本官现在就能..."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沈之禾破窗而出，只见一道黑影窜上屋脊。她掷出骨刀斩落那人兜帽，露出的却是张布满青铜纹的脸——正是暴毙多日的礼部侍郎！
"借尸种妖！"她结印欲封，尸身突然自爆。腥臭血雨中，数百只青铜蛊虫振翅飞向皇城方向。天奇剑气织成剑网，却见蛊虫在触及剑气的瞬间化作青烟。
"是幻妖术。"沈之禾抹去脸颊血渍，"有人在用连环幻阵消耗我们的灵力。"她忽然想起什么，拽着天奇直奔大理寺证物房。
月光透过菱花窗棂，照在陈列九鼎残片的檀木架上。沈之禾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残片表面的饕餮纹上。血珠突然逆流成符咒，在空中拼出完整的星宿图。
"这是...太微垣？"天奇剑尖点在图腾中央，"三日前紫微星异动，今日太微显妖，接下来该轮到天市..."
话音未落，证物房突然妖雾弥漫。沈之禾袖中符咒无风自燃，火光照亮雾中浮现的青铜门——门环上赫然镶着十八颗狐首！
"沈姑娘可愿与本官共赴妖市？"天奇突然揽住她腰身，剑气劈开青铜门的刹那，沈之禾听见龙悦在识海叹息："他早知你是阴阳师..."
门内传来市井喧哗，妖雾中浮现出长安东市的轮廓。只是往来行人皆生着狐耳龙角，摊位上摆的竟是活人心肝与鲛人泪珠。沈之禾骨刀嗡鸣，却被天奇按住刀柄："阴阳师办案，也要讲究先礼后兵。"
妖市忽然寂静，所有妖物齐刷刷望向二人。卖糖人的老妪裂开血盆大口："好香的人气，这位公子莫不是..."她突然惊恐后退，盯着天奇背上浮现的契约纹颤抖："妖王大人！」
沈之禾猛地转头，发现天奇瞳孔已化作鎏金竖瞳。他指尖燃起幽蓝狐火，薄唇轻启间竟带着金石之音："告诉九尾，她的游戏令人生厌。"
整个妖市在威压下分崩离析。回到现实的刹那，沈之禾听见证物架轰然倒塌。天奇扶住踉跄的她，眼神已恢复清明："方才..."
"少卿大人演得不错。"她拂开他的手，指尖捏着片沾血的龙鳞——这是从妖市地面捡到的，与龙悦的真身鳞片一模一样。
更漏声穿过长廊，子时的梆子惊飞夜鸦。沈之禾望着窗外血月，忽然将龙鳞按在天奇心口："若我要你现在就结契约..."
"那就结。"天奇握住她手腕，黑莲自心口绽放，"但沈姑娘需应我一件事。"他眼底鎏金未褪，说出的话却让她指尖发颤："日后沐浴更衣，不许再用幻术遮掩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