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梆子声,宛如一把尖锐的利刃,轻而易举地划破了那层如轻纱般笼罩着长安城的薄雾。沈之禾身处昏暗的仵作房内,神情专注,将那根浸透了尸液的银针缓缓浸入牛乳之中。刹那间,原本乳白纯净的液体仿佛被施了诡异的魔法,陡然翻涌出靛色细丝。这些细丝在摇曳的烛光下,仿若有了生命一般,开始自行交织,逐渐织成了半幅《霓裳羽衣曲》的工尺谱,那模样神秘而又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这曲子可是永徽三年教坊司精心编排的舞乐。”天奇不知何时来到了沈之禾身旁,他将一本泛黄的卷宗轻轻摊开在验尸台上,那卷宗纸张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天奇伸出指腹,小心翼翼地抚过卷宗上某处被虫蛀的墨迹,眼中透着思索的光芒,“当年领舞的苏大家,便是苏娘子的嫡亲姐姐。”
就在这时,沈之禾手中的银针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阵蜂鸣声。她下意识地顺着针尖颤动的方向望去,鎏金瞳孔之中瞬间映出无数透明丝线。那些丝线像是从另一个神秘世界延伸而来,正从苏娘子的尸身蔓延出去,它们穿过长安城错综复杂的屋脊,如同一条条无形的触手,尽数没入城东那座高耸入云的摘星楼。这一幕,让沈之禾和天奇心中都涌起了一股莫名的不安,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张开。
摘星楼顶层,琉璃瓦上凝着一层薄薄的霜花,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烁着冷冷的光。沈之禾身姿轻盈,足尖轻轻点过飞檐,如同一只灵动的夜枭。然而,她却没注意到,腕间的玉纹在不知不觉中又悄然蔓延了半寸。天奇跟在她身后,目光敏锐,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这一下动作稍显急切,他头上的狐裘兜帽滑落,露出颈间那道被傀儡丝割破的血痕,显得有些狼狈。“你从卯时就开始咳血了。”天奇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
“少卿大人这是要阻我查案?”沈之禾柳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她用力甩开天奇的手,顺势抽出骨刀,划破了自己的掌心。殷红的鲜血滴落在瓦当的狻猊雕像上,仿佛触发了某种神秘的机关,整座楼阁猛地震颤起来。紧接着,飞檐下悬挂的青铜铃齐齐作响,那声音清脆而又急促,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宛如一首诡异的乐章。
铃声之中,隐隐夹杂着丝竹之音。沈之禾毫不犹豫,挥刀劈开了那扇朱漆雕花门。门后,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映入眼帘:十二名玉俑乐师正姿态各异,仿若活人一般专注地奏曲。而苏娘子,身着褪色的石榴裙,在中央翩翩起舞。她的每一次足尖轻点地砖,就会有血色曼陀罗从地砖缝隙中破砖而出,花朵娇艳欲滴,却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牵丝傀儡术。”龙悦的声音在沈之禾的识海中悠悠响起,带着一丝冷笑,“用三魂作线,七魄为梭,织就的可不是寻常傀儡戏。这背后的手段,怕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歹毒。”龙悦的话音还未消散,苏娘子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操控,突然旋身甩出水袖。只见袖中飞出金线,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缠住了天奇的腰封,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沈之禾反应极快,立刻挥刀斩向金线。就在刀光闪过的瞬间,苏娘子那空洞的眼眶里淌下血泪,模样凄惨至极。“当年他们把我姐姐做成人烛……”她喉间发出的声音犹如金石相击,尖锐而又刺耳。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指尖丝线突然暴长,在虚空之中开始织出永徽三年教坊司的图景。那画面如同幻影,却又无比真实,仿佛将众人拉回了那个黑暗的年代。
画面里,锦衣公子们举着鲛人灯哄笑。那些鲛人灯散发着幽蓝的光,仔细看去,灯芯竟是活人的生魂。生魂在灯中痛苦挣扎,却无法逃脱。天奇看到这一幕,突然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震惊地发现,那些公子哥身上玉佩的纹样,竟与三日前结案的裴府命案证物如出一辙。这一发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巨石,让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原来苏大家不是暴毙。”沈之禾神色冷峻,骨刀刺入地砖裂缝,仿佛要将这隐藏多年的秘密一并挖出,“礼部用鲛人灯窃取舞姬魂魄,将她们制成延年益寿的丹药……”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原来,苏娘子的傀儡丝不知何时已悄然缠住天奇的脖颈,只要轻轻一收紧,便能取了他的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鎏金咒文自沈之禾指尖迸发而出,如同金色的火焰。与此同时,天奇突然反手握住傀儡丝。他的掌心涌出至阳之血,顺着金线灼烧而去。苏娘子感受到这股炽热的力量,发出凄厉的尖叫,那声音仿佛能穿透灵魂,让人不寒而栗。在这混乱之中,沈之禾眼尖,瞥见苏娘子后颈浮现出北斗星纹,天璇位赫然刻着“归墟”二字。这两个字,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秘密,让人捉摸不透。
“她不是主谋!”沈之禾心急如焚,迅速甩出符纸,试图定住即将魂飞魄散的苏娘子。“这些星纹需要至阳之血才能……”话还没说完,天奇已经果断地划破掌心,将滚烫的血滴在星纹之上。他的眼神坚定,仿佛在这一刻做出了某种重要的决定。
血珠融入星纹的刹那,如同触发了一场末日灾难,整座摘星楼开始剧烈坍塌。十二玉俑乐师瞬间化作齑粉,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苏娘子的尸身却泛起暖玉光泽,她缓缓朝着东北方向盈盈下拜。众人皆知,那个方位正对着归墟海眼所在的东海,那里,似乎隐藏着整个事件的关键。
晨光熹微,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沈之禾和天奇在一片狼藉的瓦砾堆里仔细搜寻,终于找到半截焦黑的傀儡丝。沈之禾用银针小心翼翼地挑起丝线,仔细端详,竟发现丝线中裹着片鳞甲。那鳞甲形状奇特,散发着淡淡的蓝光,竟是东海鲛人颈间才有的逆鳞。这一发现,无疑又给案件增添了新的谜团,让众人愈发好奇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三年前东海剿匪,海盗船上装着三百盏鲛人灯。”天奇一边用绢帕擦拭剑锋上的玉屑,一边说道,“礼部侍郎当时督办军需……”他的话还未说完,突然有一道清泠的女声打断了他。
“大人可听过牵丝戏?”沈之禾闻声转身,看见一个戴帷帽的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少女怀中抱着一把烧槽琵琶,琵琶正冒着袅袅青烟,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火。“傀儡师最擅长的,是把仇人的魂魄缝进戏本子。”少女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寒意。
少女缓缓掀开帷帽,露出与苏娘子七分相似的面容。她指尖轻轻拂过琵琶腹部的焦痕,那焦痕形状怪异,竟与沈之禾在教坊废墟找到的灯罩裂痕完全吻合。这一巧合,让沈之禾和天奇心中一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将所有的线索慢慢串联起来。
“民女苏小妹,特来为阿姐点一盏引魂灯。”苏小妹说着,突然朝沈之禾跪下,动作干脆利落。她襦裙下摆微微扬起,露出半截玉色小腿。“求姑娘用阴阳术送我入归墟,我要问问那些贵人……”她说到此处,声音哽咽,情绪激动,猛地扯开衣领,锁骨处赫然是北斗天枢纹。那纹路散发着神秘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沈之禾手中的骨刀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召唤,突然发出龙吟之声。她定睛望去,望见苏小妹瞳孔深处闪过归墟海眼的漩涡。在那漩涡之中,隐约立着个戴青铜面具的黑袍人。沈之禾心中一凛,那黑袍人,正是那夜在裴府操纵蛊虫之人。这一发现,让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天奇见状,反应迅速,突然横剑挡在沈之禾和苏小妹之间,神色警惕。“姑娘可知归墟之眼,活人入内魂飞魄散?”他语气严肃,试图劝阻苏小妹。
“魂飞魄散又如何?”苏小妹却轻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决绝。她腕间金镯突然化作细链,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缠住了沈之禾的脚踝。“三日前我在青鸾阁见过大人——您的心跳,在沈姑娘触碰尸身时会快三拍呢。”苏小妹眨眨眼,俏皮地说道,仿佛刚刚那番决绝的话语不是出自她口,这突然的转变,让天奇和沈之禾都有些措手不及,案件也在这一刻陷入了更加诡异的境地,仿若一团迷雾,让人看不清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