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镜魇1

血月将临的消息像墨汁滴入宣纸，在长安城官场悄然晕染。沈之禾蹲在大理寺验尸房的青砖地上，指尖捻着块冰裂纹瓷片仔细端详。瓷片边缘附着暗红血渍，在晨光中泛出诡异的珍珠光泽。
"这是平康坊醉月楼送来的证物。"天奇将檀木匣推到她跟前，玄色官服下摆还沾着夜露，"今晨发现花魁云裳死在妆镜前，整张脸..."
"整张脸嵌进了镜面？"沈之禾突然将瓷片按在窗棂上，鎏金竖瞳微微收缩，"少卿大人可注意到镜框花纹？"
天奇展开画师临摹的镜框纹样，繁复的缠枝莲纹间藏着细小的南诏文字。沈之禾的骨刀划过宣纸，那些文字突然渗出靛蓝汁液，在纸上拼出"照骨"二字。
"是阴阳镜。"她转身掀开验尸台白布，云裳尸体的面部骨骼呈现诡异的透光性，"活人照此镜，三魂离体；死人照此镜，七魄不散。"
窗外忽然飘来琵琶声。天奇按剑的手被沈之禾按住："卯卯姑娘的《十面埋伏》弹到第几段了？"
"乌江自刎。"天奇话音未落，验尸房铜镜突然泛起血雾。沈之禾挥袖布下结界，鎏金符文触到镜面时竟被反弹回来——镜中赫然映出云裳生前面容！
"大人小心！"沈之禾拽着天奇滚向墙角。镜中伸出苍白手臂，五指指甲暴涨如刀，在青砖上抓出五道焦痕。天奇的剑锋斩断手臂，断肢落地化作冰裂纹瓷片。
"看来有人急着清理现场。"沈之禾捡起瓷片，上面残留的迦南香与工部侍郎府如出一辙，"少卿大人可愿陪我去趟鬼市？"
西市闭坊鼓敲响时，两人站在"玲珑阁"斑驳的匾额下。沈之禾叩响门环三长两短，门缝里探出只生着绿毛的手："姑娘要买什么镜？"
"照见三生石的镜子。"沈之禾将半枚青铜符咒塞进绿毛掌心。门内传来机括转动声，天奇突然按住她肩膀："有血腥气。"
铺天盖地的铜镜从四面八方坠下，每面镜中都映着云裳扭曲的面容。沈之禾扯下襦裙系带蒙住天奇眼睛："别看镜中倒影！"自己却直视着镜群，鎏金竖瞳流转光华。
镜面接连炸裂，碎片中飞出无数血蛾。天奇挥剑织就剑网，却见沈之禾咬破指尖在虚空画符。金血凝成的咒文穿透血蛾群，钉在柜台后的八卦镜上。
"出来。"她骨刀抵住八卦镜边缘，"或者我请二十八宿来照妖。"
柜台后缓缓站起个侏儒，绿豆眼里闪着精光："姑娘好手段，竟能破我的千面阵。"他袖中滑出柄玉尺，"这照骨镜半月前被个南诏商人买走，说是要...镇宅。"
沈之禾的刀尖挑起他下巴："镇哪里的宅？"
"骊山脚下一处荒宅。"侏儒的汗滴在刀锋上滋滋作响，"那商人左耳戴着蛇形银坠，说话带着...带着药香。"
天奇突然将剑鞘压在柜台上："可是这种药香？"他展开今晨从云裳尸体发间取出的干枯药草，叶片形如人手。
侏儒瞳孔骤缩："五爪龙！这是南诏巫医养蛊用的..."
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沈之禾纵身跃上房梁，只见道黑影翻出窗外，玄色衣角绣着工部侍郎府的暗纹。她甩出骨刀追击，刀锋却穿透虚影钉在院墙——又是傀儡术！
"他中了我的追魂香。"天奇翻窗而出，剑尖挑起墙头几粒朱砂，"往东市去了。"
追至东市牌楼，朱砂痕迹突然消失。沈之禾望着鳞次栉比的商铺，鎏金竖瞳映出某间当铺门楣悬挂的青铜铃——铃舌上沾着新鲜血迹。
"客人押当。"当铺掌柜摩挲着翡翠鼻烟壶，"子时三刻来的，押了面古镜。"
沈之禾的银针突然刺入掌柜虎口："什么样的镜？"
"八棱鎏金鸾鸟镜。"掌柜疼得面目扭曲，"镜背刻着...刻着二十八宿图！"
天奇展开云裳房间的布局图，指尖点在妆台方位："妆台正对朱雀位，二十八宿中的鬼宿。"他忽然抬头，"云裳死亡时辰是？"
"寅时三刻。"沈之禾的骨刀在青砖上画出星图，"鬼宿值日，最宜...招魂。"
当铺地窖传来瓷器碎裂声。两人破门而入时，正撞见个南诏装束的男子在焚烧书卷。沈之禾的银针封住他退路，却见男子突然撕开脸皮——底下竟是工部侍郎府管家的面容！
"又是傀儡！"天奇斩断袭来的锁链，"这些线索引我们来此究竟..."
沈之禾突然扑向燃烧的书卷，掌心龙鳞硬抗火焰。残页上依稀可见"龙脉""血祭"等字样，绘制的阵法图与骊山地宫如出一辙。
"他们在用阴阳镜收集生魂。"她碾碎指尖灰烬，"当二十八面古镜集齐，就能在血月之夜打开..."
破空声打断话语。管家头颅突然炸开，颅骨内钻出的三眼乌鸦却被天奇斩落。乌鸦尸体化作黑雾，在空中拼出新的星象图。
"危月燕入紫微垣。"沈之禾盯着偏移的星宿，"今夜子时，太极宫有变。"
宵禁的梆子声未落，两人已潜至皇城西南角。沈之禾攀着宫墙藤蔓，忽然嗅到熟悉的苦楝花香——正是新娘玉化案现场的气味！
"少卿大人。"她压低声音，"可还记得裴府新娘化作玉俑时，床幔上挂着的鎏金铃？"
天奇剑眉微蹙："与当铺那枚青铜铃形制相同。"
宫墙内传来细碎脚步声。沈之禾拽着天奇翻过墙头，落地时正撞见队太监抬着鎏金木箱往冷宫方向去。箱缝渗出暗红液体，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痕迹。
"是鲛人血。"她沾血轻嗅，"用来绘制镇魂符的。"
冷宫荒草丛中支着口青铜鼎，鼎内沸腾的液体泛着珍珠光泽。沈之禾的银针探入鼎中，针尖霎时覆满冰霜："他们在炼化阴阳镜。"
太监们突然齐刷刷转头，每张脸都呈现玉化特征。天奇挥剑斩断袭来的冰蚕丝，发现这些丝线竟是从太监们指缝中钻出。
"是活傀儡！"沈之禾布下结界，"用玉俑术操控的..."
话音未落，冷宫殿门轰然洞开。月光倾泻在殿内数百面古镜上，每面镜中都映着云裳的面容。镜群突然移动组合，在地面投出巨大的二十八宿阵图。
"原来阵眼在这里。"沈之禾的骨刀插入地面裂缝，"少卿大人，借你至阳血一用。"
天奇划破掌心，鲜血滴入裂缝的瞬间，地底传来龙吟般的轰鸣。镜阵中心缓缓升起石台，台上供奉的正是骊山出土的青铜符咒。
"是袁天罡的镇物！"沈之禾飞身去夺，却被镜中伸出的玉手攥住脚踝。数百个云裳的魂魄从镜中爬出，声音层层叠叠："公主...龙脉要醒了..."
天奇的剑锋燃起金焰，斩断缠绕她的魂魄。沈之禾趁机跃上石台，却发现青铜符咒背面刻着天奇前世的生辰八字。
"小心！"天奇突然抱住她滚下石台。镜阵迸发紫光，所照之处砖石尽成齑粉。沈之禾的后背撞进他怀里，龙鳞与剑鞘相撞发出清越声响。
"式神契约..."她染血的指尖抚上天奇眉心，"可能要提前..."
话未说完，冷宫梁柱轰然倒塌。烟尘中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黑袍人，手中玉尺敲击镜面奏出《十面埋伏》的变调："阴阳师，这份见面礼可还喜欢？"
沈之禾的骨刀嗡鸣震颤："骊山之主？"
"不过是替龙脉扫清尘埃。"黑袍人袖中飞出无数玉化蛊虫，"当年袁天罡用三百童男镇压龙脉，今夜血月当空..."他忽然掀开面具，露出与天奇七分相似的面容，"...该用至阳之血解封了！"
天奇的剑锋停在半空。沈之禾趁机抛出银针，却被玉尺尽数击落。黑袍人周身泛起紫光，冷宫地面浮现出与骊山地宫相同的星宿阵。
"你以为我为何选中你？"他指尖抚过与天奇相似的眼尾，"袁天罡的血脉，本就是最好的祭品..."
沈之禾突然咬破舌尖，金血绘制的符咒拍向虚空："龙悦，召来！"龙影自她背后腾空，撞碎镜阵直扑黑袍人。天奇趁机斩断星宿阵的角宿位，紫光骤然黯淡。
黑袍人化作黑雾消散前，玉尺指向太极宫方向："子时三刻，看看谁才是..."
爆炸声震得瓦砾纷飞。沈之禾单膝跪地，金血从唇角滴落。天奇扶住她时，发现她后颈莲花烙印正在渗血："你强行召唤式神？"
"式神契约需要两厢情愿。"她扯出个苍白的笑，"少卿大人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天奇突然扣住她手腕，将染血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从骊山地宫开始，我就..."
更鼓声打断未尽之言。沈之禾望向太极宫方向，鎏金竖瞳映出血色月轮："子时到了。"
承天门方向传来喧哗。两人跃上宫墙，望见御道两旁古树无风自动，树皮皲裂处渗出黑色汁液。巡逻禁军接二连三倒下，尸体迅速玉化，指缝钻出冰蚕丝指向太极殿。
"是玉俑大军。"沈之禾扯下襦裙布条缠住天奇眼睛，"别看那些丝线！"
太极殿前已化作修罗场。文武百官如提线木偶般跪拜，每个人后颈都插着透骨钉。黑袍人站在丹陛之上，手中玉尺指向夜空——血月正好悬在紫微垣中央。
"二十八宿归位！"他撕开衣袍，胸口嵌着的青铜符咒与镇物共鸣，"请殿下献祭！"
沈之禾的骨刀突然脱手，直刺黑袍人咽喉。龙影与剑光交织中，她看见天奇剑锋燃起金焰，至阳之血竟令玉俑大军停滞片刻。
"就是现在！"她旋身抱住天奇，金血绘制的契约符印上他眉心，"以阴阳师之名——式神天奇，遵吾号令！"
龙吟剑啸响彻云霄。黑袍人的玉尺应声而断，星宿阵出现裂缝。沈之禾趁机夺回青铜镇物，却发现符咒背面新增了天奇今世的生辰八字。
"你以为毁掉阵法就能阻止龙脉苏醒？"黑袍人狂笑着化作黑雾，"血月已至，三百童男的怨气..."
太极殿地砖突然塌陷，涌出的黑水中浮起数百具童尸。沈之禾的结界在黑水腐蚀下滋滋作响，天奇突然揽住她腰身跃上房梁："用我的血！"
剑锋划破手腕，至阳之血洒入黑水竟腾起金焰。童尸们在火焰中舒展眉眼，化作荧光消散。黑袍人发出凄厉尖叫，身体被反噬的阵法撕成碎片。
晨光穿透血雾时，沈之禾瘫坐在废墟中。天奇撕下衣襟为她包扎，发现她掌心命纹已与自己的血脉相连："这就是式神契约？"
"是生死同命。"她疲倦地倚着他肩膀，"后悔吗？"
天奇忽然低头，吻去她眼尾血痕："从你拽我躲开机关兽那刻，就注定..."
急促马蹄声打断温情。大理寺衙役举着染血密函冲来："骊山皇陵塌陷，挖出...挖出三百具南诏蛊师玉俑！"
沈之禾握紧青铜镇物。掌心龙鳞感应到地底传来的震颤，仿佛有巨龙正在翻身。她望向天奇映着朝霞的侧脸，式神契约在血脉中灼烧——这场与龙脉的博弈，或许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