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玉碎4

午饭后，长安在大白的怀中熟睡，而陆小妹静静坐在一旁，直到确认长安深沉的睡意，才悄然放下幔帐。

“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祁宇默收拾完餐盘，轻手轻脚地走向她，“这些日子，你一个人忙前忙后，一定也累了。”

意外地，陆小妹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他。祁宇默微微一愣，然后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别担心，一切都过去了。你放心，真的没事了……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到你和宝宝。只是关于陆瑜的事，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别说话，”陆小妹的声音闷在他胸口，闷闷地说：“阿默，抱紧我……”

他们紧紧相拥，无声地交织着彼此的温暖。

日子在平静安详中流逝，他们就像普通夫妻一般生活。祁宇默负责烹饪，陆小妹和长安负责收拾餐具。平日里，她教长安认字，祁宇默亲手制作了一把小木剑，教长安一些基础剑术。夜晚，长安早早入睡后，两人便围坐在炉火旁，闲聊着日常琐事。

自祁宇默回来后不久，他便将青龙令传给了小八，由李子然和白玉辅佐。有一次小八得知消息，偷偷地来看她，却还未来得及过夜就被白玉带回去了。

九州仍有残留的流毒肆虐，但大多数已被朱雀王容宇领导的力量所压制。大齐王室被灭，成为朱雀王的附属国。青州的无涯子死亡，毕梅自尽，其余弟子都被遣送回国。青州从曾经人人向往的地方，变成了难以提及的遗憾。这一次的九州之乱，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各国都吸取了教训，百姓以休养生息为主，再无战乱。

“小舞，”祁宇默紧紧抱着凝神闭目的女子，轻声问道：“你后悔吗？”

陆小妹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后悔什么？”

“后悔救了我，和我扯上关系，爱上我，嫁给我……”

陆小妹咯咯笑着，轻轻打了祁宇默一下：“你知道长安之前的法号叫什么吗？住持老头儿给他起的名字叫无忧，意思是无忧无虑，无嗔无痴，无怨无怼……我觉得，过些日子我们应该去庙里住上两天。让长安念给你听几天经文，说不定你就开悟了呢！”

“谢谢你的好意……” 祁宇默松了口气，将她拥得更紧，“等到院子里的花开了，我还要和你一起赏花呢，怎么会愿意去庙里吃斋念佛。”

“你这个人，真是死性不改！”陆小妹撇撇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眼皮渐渐沉重，“你就知道称霸称王，整天懒洋洋的，光会惹我生气……如果不是现在你不行了，你肯定还要折腾我。我现在只后悔没早点给你下药……”

看着怀中女子的呼吸渐渐平稳，祁宇默轻轻翻开她的手心看了看，然后安心地吻上她的唇。屋内炉火噼啪作响，增添了一份温馨的气氛。

……

清晨，陆小妹坐在铜镜前细心描眉。

榻上的祁宇默披衣起身，走到她身后，抚着她的肩膀，惊讶地说：“你以前都是素面朝天，除非我逼着你，你连脸都懒得洗。现在长安回来了，你却每天精心打扮，这不是明摆着偏心吗？”

“我就是偏心长安，”陆小妹扬起眉毛，挑衅地说，“你又能怎样？”

祁宇默俯身捉住她的唇，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不让她动弹，直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才放开，微笑着滑过她微红的唇瓣，“娘子打扮得这么美丽动人，为夫怎能辜负？”

陆小妹脸颊泛起红晕，正要斥责他，却从余光中瞥见榻上正偷看的长安，连忙推开祁宇默，尴尬地笑着：“长安，你醒啦！娘亲……”

“唔……” 祁宇默被陆小妹狠狠踩了一脚，只能苦笑着走向厨房准备早餐。

天气渐渐变暖，春意正浓。

随着冰雪的消融，万物复苏，春风轻拂，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息。

“春天到了，长安的生日也快到了。”陆小妹看着专心致志写字的长安，轻轻摸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笑吟吟地问，“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呢？”

长安握着毛笔，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又继续写字，“长安不需要礼物，只希望一家人能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陆小妹的手微微一顿，她轻轻收回手，脸上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趴在桌子上说：“那你不想见心玉妹妹吗？娘亲给权叔叔和方姑姑写信，请他们带着心玉来玩，好不好？”

“我们家太小了，住不下。” 长安认真地摇头，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我已经写信给心玉妹妹了，她很好的，还在学琴呢，很忙，不用她过来。”

陆小妹尴尬地僵在一旁，有些无奈地对一边缝衣服的祁宇默说：“我们家太小了啊……连心玉来玩都没地方住……”

祁宇默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今年木头不太好，盖房子不能马虎。等找到好木头，我在后院加盖两间客房，好不好？”

“可是这样小心玉今年就不能来玩了。” 陆小妹趴在桌上，有些失落地说：“上阳花也说想过来玩……热闹一些多好啊……我好久没见黎叔和小白了，还有小花、小方、小草、小圆圆……”

大白喵白了她一眼，似乎在说：“小花、小方、小草都已经有了家庭，难道要黎叔带一车猫来陪你玩吗？”

“也不是不可以。” 祁宇默咬断了线头，将衣服放在陆小妹身上比划，“最近春耕忙，附近很多农家都有空房，我去商量一下，借宿两晚应该没问题。你想请谁就请谁，总能找到住处的。来，试试这件新衣服……”

“真的？” 听到这消息，陆小妹的脸上立刻绽放出喜悦的笑容。她接过新衣服，兴奋地钻进幔帐，调皮地对祁宇默说：“不许偷看哦！”

长安攥着笔杆的小手紧张而专注，脸上却不带一丝欢愉之色。他默默地望着祁宇默，嘴唇紧闭，眼角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泪花，悄悄走出门外。

春日的景色绚丽多彩，院子里的花已经盛开，不仅是院子内，连院子外的花也争奇斗艳，仿佛去年的种子都生根发芽了，将整个小院子都包裹在了一片花海之中。

陆小妹身着淡雅的水粉长衫，左右拥抱着长安和心玉，轻轻亲吻了他们每个人一下。

赏花的人群比预期的要多得多。本来只是请了尚阳方姑和左相等几位贵宾，但尚阳的到来，也意味着白虎王十萧会来，方姑和左相一旦知道，郭珍和玄宸自然也会知道，那么她的小侄子也会知道，这样一来，玄武王和白虎王都知道了，随之青龙王、朱雀王以及大周、大魏的王室也都知道了……

原本风雅宁静的赏花时刻，因人数众多，差点变成了赶集。陆小妹和祁宇默忙里忙外接待客人，几乎晕头转向，这才勉强撑过了一整天。

夕阳如血，晚霞映照着陆小妹的身影，她站在院子里，对着一座小小的坟包恭敬地鞠了一躬。

“天色快暗了，春寒料峭，你的身体也不好，别着凉了。” 祁宇默小心地为她披上披风，同样对着小坟包行了一个礼，“我们进屋吧。”

“不，” 陆小妹轻轻拉住他的手，眼中含着哀求，“能陪我多看会儿夕阳吗？”

“你的手好冷，我去给你拿个手炉。” 祁宇默刚要转身，就发现袖子被她紧紧握住。他苦笑着叹了口气，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只是去给你拿个手炉，怎么就像个小孩子闹别扭呢？好，好，我就陪你……”

突然被女子踮脚吻住，祁宇默不由地愣了一刹，转瞬抱住陆小妹，加深了这个吻。

“怎么了？”祁宇默皱着眉头担忧道，“今天一天你的神情都不对，来的人太多了，不高兴么？”

“高兴……”

陆小妹平静地倚在男子怀中，任他拉着自己的手，轻声问：“你知道今天长安问我什么吗？”

“什么？”祁宇默玩笑道，“你们又说我坏话了不成？”

陆小妹笑出声，摇了摇头，“长安问我，娘亲是爱爹爹多一点，还是爱长安多一点。”

“小鬼，”祁宇默将她抱得紧了些，“娘亲明摆着更疼爱长安，连爹爹吃醋了都不管！”

“不，”陆小妹望着渐渐没入地平线的夕阳，淡淡道，“长安说，娘亲偏心，最爱爹爹，为了爹爹，娘亲都能狠心扔下长安不管……”

祁宇默不由地笑出声，“小鬼又胡说了……”

“长安没有胡说，”陆小妹直起身，抽出了自己的手，平静地凝视着祁宇默的眼，“我的确不配做他的娘亲……”

“小舞……”

祁宇默突然眼神一凛，抓过她的手。掌心的牡丹图纹依旧，但是他不过擦了两下……图案就已淡化得只剩下浅粉色的两三点，而且还在逐渐消失……

“不，小舞，不不……”祁宇默抓着她的肩膀轻晃，彻底慌了神，“小舞，我，死的人是我，长安不能没有你！你，你快停下，还来得及……”

“已经来不及了，自从我决定复活你那一刻起，命运就已注定。”陆小妹轻轻地拥抱着祁宇默，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柔情与决绝。“陆瑜临终前曾说，你会跨越重重难关，只为与我相见。第二日，装着你灵魂的红瓷瓶空了……七魂重聚，哪怕没有牡丹花水，死者也能短暂地复生。我知道那红簪花能引你找到我，也知道你灵魂归位，即使靠术法，也只能维持百日。我急切地想见你，想与你、宝宝、长安一同赏花，所以我用了最后一次复活的机会……我只想让你活着……”

祁宇默的灵魂附在了一个普通人的躯体上，法力已尽，无法看见陆小妹所看到的。她的力量在不断消散，变得虚弱，逐渐变得透明……

“你，你竟然瞒得我这么苦！”祁宇默眼中泪水汹涌，颤抖着紧紧抱着她，仿佛稍一松手，她就会消失无踪。

他焦急地贴着她的耳朵，“小舞，不，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你等着我，我一定……”

“阿默，”陆小妹轻叹一声，轻轻吻上他颤抖的唇，“牡丹花水之力散尽后，诅咒也随之解除，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再见了……”

祁宇默狠狠地盯着她，“不！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哪怕是追到阴曹地府，我也不会放过你！”

“我不是个好娘亲，”陆小妹哀戚地望着门口哭成泪人的长安，眼泪无声地滑落，“我只是个私心重的女人……你要帮我照顾好他……”

“娘亲！”“小舞！”

暖暖的泪水落在她的脸上，软软的小手摇晃着她，声声呼唤不绝于耳……

“阿默，我不后悔，真的……”

七日后，玄武国的天下茶庄。

祁宇默静静地望着手中那一红一绿的碧玉簪，心中充满了迷茫。小舞离去后，他在后院的牡丹园中安置了她的身体。她留下的东西不多，只有这对他曾送给她的簪子，成了他唯一的念想。

但现在她已经不在了，这份念想除了增添他的悲伤，又能有什么用呢？

这几日，他将小舞的身体安置妥当，带着长安回到了玄武。在小妹的打理下，天下茶庄依旧保持着往日的风貌，闹市中的一片安宁。他希望长安能在这里平安成长。

他似乎能感觉到，小舞的灵魂依旧徘徊在他们周围。

小舞去世后，长安很少哭闹，偶尔会盯着某个地方发呆，仿佛在点头。在茶庄，祁宇默甚至看到黎叔和一群大猫小猫也对着某个地方鞠躬问好。

祁宇默紧握着那冰冷的碧玉簪，心中苦笑。如今，只有他看不见她，明明她就在身边，却仿佛触不可及……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绝望感。明明是春日里最绚烂的时节，他的世界却只剩下了黑白两色。

“爹爹，”长安端着茶盘，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担忧地看着脸色铁青的祁宇默，“……爹爹，您要吃点什么吗？”

自从娘亲离世后，爹爹似乎失去了灵魂，再也不做美食，只是默默看着他吃饭睡觉，自己却不吃不喝，时常坐在樱花树下发呆。

“长安……”祁宇默无力地抬起手，轻抚着长安的小脑袋，“爹爹今晚要去陪伴你娘亲了，以后你一个人，会不会感到害怕？”

长安眨巴着大眼，小手紧握成拳，坚定地看着祁宇默。“长安身边有黎叔，舅舅，心玉，八哥哥，还有方姑和权叔叔……可是娘亲一个人孤单，爹爹，你去陪娘亲吧！长安不会害怕的！”

“对不起……”祁宇默紧紧地抱住长安，声音中满是悔恨，“对不起……”

“爹爹……”小男孩紧抱着祁宇默，泪眼中透出一丝笑意，“你又让娘亲生气了……她在敲你的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