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找娘告状

苏唯女汉子似的彪悍性格，让这个只在村边源河旁偷看过洗衣少女的少年感到很是舒服。他没有任何拘束，反而像是和村里的其他少年一样开玩笑般逗闹起来。

随着天色逐渐变暗，苏唯不经意间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能到达目的地。少年皱了皱眉，垂下头，小声嘟囔着回答：“快……快了。”

苏唯有些迷惑，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什么问题？

她停下脚步，注视着少年。少年在她的目光下显得有些不安，脸色微红，低着头站在她面前，不说话。他的手紧紧握着弓把，似乎心中有着什么纠结。

苏唯看着他的模样，心中更加疑惑。她能感觉到这少年并无恶意，只是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不便开口。

于是，她左手撑着右手的手肘，右手摸着下巴，故作探寻状，缓慢地绕着少年走了一圈。她的声音深沉且严肃，问道：“你小子，有事瞒着我？”

少年的头垂得更低了，手指紧紧抓着弓把，青筋绷起，显得有些紧张。

突然，苏唯听到少年小声嘟囔：“别……别生气。”

少年已经真心将苏唯视作朋友，但现在却要告诉这位朋友自己曾欺骗她，心中十分矛盾。他原本打算将苏唯引诱到村子里捉住，因为村子有一条规矩，禁止讲外地语言。任何未经通报的外地人只要踏入村子，就会被守在村边的村民捉住，并押到源河边进行审问。

因此，他之前一直走的是通往村子的路。但当他发现苏唯只是一个迷路的女孩，觉得这样对她实在太过分了。

少年虽然不懂什么怜香惜玉，但他也知道女孩子不应被男人随意碰触。他担心苏唯若是被村里的壮汉们触碰，万一发生了什么不测，那他的内疚将无法抚平。因此，在最后一刻他改变了主意，绕过了守在村边的村民，决定真的带苏唯回自己的家，这才耽误了时间。

少年非常紧张，他紧握着弓的手不停颤抖，头低垂得几乎触及胸口，像是在等待审判。

苏唯听完了他结结巴巴的语言和手势解释后沉默不语，让少年更加不知所措。

他心想，她一定生气了，不想理我了！少年感到非常伤心，他的欺骗和不信任似乎惹恼了这位新朋友，一个迷路的女孩子。

他想到如果他娘知道了这事，一定会狠狠地揪着他的耳朵斥责他的愚蠢。

因此，他的脸涨得通红，像那颗红痣一样，弱弱地补充说：“俺……俺带路……你……俺家、娘……俺娘揍……揍俺……”

其实，苏唯并没有真的生气，她知道少年至少是坦诚地告诉了她实情，而且确实没有伤害她的意图。

况且要真细算起来，少年已经把村子里不该说的语言规矩告诉了她，她自己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也不能完全怪罪于少年。

她之所以沉默，只是想吓唬一下这个小屁孩，以报复他刚才的恶作剧。她没想到少年竟然当真了，居然想让她跟着他回家，告诉他娘，然后让他娘来打他。

这让苏唯不禁发笑，少年的孩子气让她感到一种温暖。她虽然性格开朗，有不少朋友，但大多数友谊都停留在表面的笑脸相迎。多年来，只有叮叮与她关系最为亲密。现在，这个淳朴的少年向她伸出了真挚的友谊之手，甚至因为欺骗她而愿意让她去找他的家长告状，让他娘打他，这让苏唯感到了一种难得的真诚。

苏唯感到胸口一阵暖意，笑容满面。她觉得这一刻的氛围真是难以言喻，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她逗趣地说：“那还不快带路！”

少年仿佛得到了大赦，抬起头来灿烂地笑了起来。他看着苏唯带笑的眼睛，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傻乎乎地说：“真……真的……快到了。”

大约走了一刻钟左右，苏唯便看到了一户小院坐落在不远处，被矮而窄的栅栏围绕着。

这个农家小院和寻常的并无二致，四五间木屋呈半圆形排列，院中还围着几个棚圈，看来是养了一些家畜。在主屋的栏杆上挂着几串类似玉米的植物果实，一个中年妇人正坐在院子里低头忙碌，似乎在处理这些玉米粒。

“你……还箭……娘……会生气俺。”少年停下脚步，拉着苏唯的衣摆说道。

“应该是‘娘会生我气’吧！”苏唯纠正了一句，手里转动着长箭，正准备扔给他，突然停了下来，歪着头，带着笑意问道：“我把箭还给你，你娘还会因为你欺骗我而揍你吗？不行，不行，等你挨了打，我再还给你好了。”

少年一听这话，急得差点要哭出来了。他知道自己错在先，也不好对苏唯生气，只能可怜兮兮地说：“箭……是爹的……娘哭……”

然后他挺直胸膛，闭着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你……揍吧，俺……俺不跑。”

苏唯笑得弯了腰，觉得这个呆萌又孝顺的小子实在太可爱了。她本就没打算为难他，于是随手就把箭扔进了他的怀里。

少年听到风声，条件反射般伸手接住了长箭，他赶紧睁开眼，对着苏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高兴地挥动了两下手臂，然后把箭放回箭筒里。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问道：“你……不生气……俺？”

“那叫不生我气！”苏唯叉着腰纠正，觉得这样轻易放过少年以后就没有机会欺负他了，于是故意装作生气地吼道：“怎么可能不生气！我只是看你表现还算不错，暂时不追究了，快点带路吧！”

已经感觉到苏唯并没有真的生气，少年轻快地跑向前，回头告诉她：“俺……告诉娘……你……跟着俺来。”

苏唯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她看着少年像一阵风一样跑回家，自己则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给他时间去和母亲说明情况。

由于昨晚月光的影响，她现在能够清晰地看到一两百米外的远处。

她观察到少年在娘亲面前时而兴奋地手舞足蹈地描述着什么，时而又低头听训，乖顺得很，最后终于说到了重点。她看到他娘揪着他的耳朵训了一会儿，然后让他来引路。

苏唯加快了步伐迎上去，弯腰行了个礼，礼貌地打招呼：“大娘好，我是苏唯。”

大娘用一口比少年流利得多的普通话回应：“姑娘好，强子都告诉我了，他不懂事，委屈你了。”

“啊，不不，不用担心，强子是个好孩子，我们一路上相处得挺好的。”

苏唯心中稍感惊讶，原来少年的名字是强子。之前强子急促地说了很多话，她并不确定他是否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但苏唯只是告诉强子，自己是被绑架到这里的，头部受伤后忘记了很多事情，所以在森林里迷路了。所以她并未觉得自己在强子这里受到了什么特别的委屈。

苏唯心中微微疑惑，大娘是否在指强子之前欺骗她的事情？

如果大娘再多问几句，难道强子会把之前抢箭的事情也说出来吗？

那样的话，她岂不是在大娘眼中成了威胁她儿子的坏女孩？

苏唯急忙打量了一下大娘的表情，却未发现任何愤怒的迹象。难道强子为她圆了个美丽的谎？

嗯，看强子那俯首帖耳的样子，他似乎不太敢在娘亲面前说谎。不过，苏唯还是用些模棱两可的话来应付过去。

“姑娘说祁城话真好，定是大户人家的女娃子。俺们小门小户的，照顾不周，姑娘别见怪。” 大娘边搓着手边满面笑容地说，看了看天色，又急忙说：“哎呀，瞧俺，忘了请姑娘进去，快快，进院子里坐。” 说着就拉起苏唯的手，见苏唯未曾躲闪，她那经过长年农活磨砺的粗糙手掌便牢牢抓住了苏唯的手。

大娘拉着苏唯走进院子，边走边夸奖：“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是不一样，这手啊，嫩得跟水一样。”

苏唯微笑着，受到了大娘热情的招待，坐在木屋里，强子还殷勤地端来了些水，大娘热情地推荐着喝茶。

苏唯看着那黄河般的茶色，不由得难以下咽，这黄褐色的水真的能喝吗？

但她进来的过程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没有遭到迎头怒斥或阴沉的盘问，一切都很平和。

苏唯并未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源村人的好客之道，于是她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强子。他脸上一片通红，浓眉紧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显然内心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