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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八卦洲

烈火炽焰 百宝泉 2025-03-25 23:10
残月悬在八卦洲的芦苇尖上,江鸣怀表链缠在苏流旗袍盘扣上的银丝泛着冷光。柴油味漫过两人交叠的衣角,苏流盯着表盖内侧泛潮的照片,父亲与江鸣在中山陵前的合影正渗出诡异的靛蓝色墨痕。
"这是显影药水。"江鸣摘下碎裂的金丝眼镜,手指抹过照片边缘的齿痕,"令尊设计的暗层,遇水显影。"月光下逐渐浮现的德文字符让苏流瞳孔骤缩——那些标注着经纬度的数字,正是父亲书房地球仪上被朱砂圈点的位置。
对岸突然传来汽艇引擎声,探照灯扫过江面时,苏流瞥见江鸣后颈的旧伤疤正在渗血。这道三公分长的斜切伤口,与她上个月在中央医院病理科偷看的尸检报告完全吻合——死者是军统电讯处的译电员,致命伤却在相同位置。
"东南方向五百米。"江鸣将怀表塞进她掌心,表盘指南针突然逆时针旋转,"跟着白鹭飞行的轨迹。"苏流数到第七声浪涛时,果然看见三只白鹭掠过水面,羽翼拍打的频率竟与父亲教过的摩斯电码暗合。
湿透的阴丹士林旗袍贴在腿上像第二层皮肤,苏流在芦苇丛中穿行时,突然踩到块刻着德文的铁牌。这是金陵药厂三年前的设备铭牌,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血迹——与她在家中书房发现的玻璃碎片属于同一批次。
江鸣的呼吸突然加重,他按住右腹的动作让苏流想起父亲心脏病发作时的模样。当苏流扯开他被血浸透的衬衫,发现止血绷带下藏着枚新月形烙印——栖霞寺还愿香客特有的印记,而母亲遇害前每月初七都会去上香。
"苏小姐对伤口很熟悉?"江鸣突然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玉镯。苏流迎着他的目光冷笑:"上个月在圣心医院,江先生不也扮作外科医生监视过我?"她故意用指甲划过他肋下的旧枪伤,那里新长出的皮肉比周围白两分——正是军统训练营特供的磺胺药疗效。
汽艇引擎声逼近到能听见日语喝骂,江鸣突然揽住苏流的腰跃入江中。刺骨江水淹没口鼻的刹那,苏流看见他腕间的佛珠串浮起颗刻着"明"字的檀木珠——父亲名讳中的字,此刻正在血色江水中载沉载浮。
水下三米处,生锈的铁门在江鸣掌中无声开启。苏流被推进甬道时,后腰撞上硬物——是台德国制柴油发电机,铭牌编号与父亲实验室失踪的那台完全一致。当应急灯亮起时,她看见满墙的工程图纸都在右下角钤着苏家印章。
"民国二十三年长江汛期施工图。"江鸣拧着湿透的衬衫,"令尊主持修建的防洪工程,其实是为今天准备的掩体。"他说话时掀开墙面的防水布,露出整排贴着骷髅标志的金属罐——正是他们在货轮上争夺的病毒原液。
苏流指尖拂过罐体冷凝水,突然蘸取些许在鼻尖轻嗅:"浓度被稀释过,你们替换了原液。"这个动作让江鸣瞳孔微缩,他记得苏明远在实验室也有同样习惯——父女俩对化学试剂的敏感度如出一辙。
"雪代芳子引爆的是生理盐水。"江鸣将枪械零件摊在图纸上组装,"真正的高危病毒早在三天前被截获。"他推弹上膛的动作突然停顿,因为苏流正用手术刀抵住他颈动脉——刀柄上刻着"金陵大学医学院"的字样。
"上星期三,医学院丢失了十二把解剖刀。"苏流将刀刃下压半毫米,"江先生那件染血的驼绒大衣,现在应该还藏在玄武饭店208房的通风管道里。"她满意地看着血珠顺着银亮刀锋滚落,这招反追踪术是跟父亲书房的《洗冤集录》学的。
爆炸声突然从头顶传来,江水顺着裂缝涌入密室。江鸣反手将苏流护在身下,飞溅的混凝土碎块在他后背划出血痕。苏流在剧烈震动中摸到控制台的德文键盘,父亲教过的莱茵密码本能般从指尖涌出——当她按下最后一个字符,整面墙突然翻转,露出装满医疗物资的暗格。
"盘尼西林?"苏流抓起玻璃药瓶,生产批号与父亲遇害当日运送的货物完全一致。江鸣咳着血沫轻笑:"苏小姐不妨看看生产日期。"月神牌西药的标签在应急灯下泛黄,那个墨渍晕染的日期,正是母亲在巴黎圣母院受洗的日子。
汽艇的螺旋桨声已近在咫尺,江鸣突然将暗格里的针剂全数扫入江中。苏流扑过去抢夺时,被他攥着手腕按在药品冷藏柜上:"这些药被注入了神经毒素,雪代芳子的杰作。"他呼吸间的雪松香混着血腥气,与父亲遇害那日书房的气息诡异重叠。
当第一颗子弹穿透防水门时,江鸣抱着苏流滚进排水管道。生锈的管壁刮破旗袍下摆,苏流在颠簸中看见管道接缝处用红漆画着的百合花——母亲最爱的花样,此刻正在幽暗处绽放。
"抓紧!"江鸣突然扯开领口,将怀表链缠在苏流手腕。两人顺着湍急水流冲进地下河,苏流在昏暗中数着心跳——父亲说过,地下暗河每十七秒会出现一个气穴。当她数到第三个十七时,江鸣猛地将她托出水面。
月光从岩缝漏进来,照见河滩上密密麻麻的玻璃器皿。苏流踉跄着抓起烧瓶,标签上的化学式让她浑身发冷——这正是父亲未完成的疫苗方程式,此刻正在军用罐头盒上被人续写了后半段。
"令尊的遗作。"江鸣拧亮防水手电,光束扫过岩壁上的演算公式,"三天前刚完成动物实验。"苏流抚摸着公式最后的Σ符号,父亲总爱在这个希腊字母里藏暗号——用放大镜看就会发现是"流"字的变体。
岩洞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江鸣突然吹灭光源。黑暗中,苏流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来的是秃鹫小组。"这个军统行动组的名字让她寒毛倒竖——上个月在秦淮茶楼,就是这个小组处决了十二名进步学生。
"雪狼!"粗粝的男声带着巴蜀口音,"三号密道的货船准备好了。"苏流借着月光看见来人的络腮胡——正是两个月前在浦口车站"刺杀"陈部长的刀疤脸,此刻他手中的美制汤普森冲锋枪还沾着江滩的淤泥。
江鸣将苏流推进阴影,自己迎上去时已换上冷峻声线:"病毒样本转移完毕?"络腮胡的枪口有意无意扫过苏流藏身之处:"都按计划运往下关码头,就是..."他突然压低声音,"秃鹫怀疑组里有共党的眼线。"
苏流攥紧手中的疫苗方程式,突然发现某个分子式被替换成了摩斯电码。当她用指甲在掌心破译时,江鸣的皮靴正碾过她散落的珍珠耳环——这是今早在货舱搏斗时遗落的,此刻正在碎石间泛着冷光。
"眼线的事我自有安排。"江鸣突然踹翻装满试剂的铁箱,玻璃碎裂声惊飞洞顶的蝙蝠,"倒是你该解释下,昨天为什么出现在金陵大学解剖室?"他说话时抽出柯尔特手枪,枪管抵住络腮胡眉心那道旧疤。
苏流趁机摸向岩壁的逃生通道,父亲教过的机关术在指尖苏醒。当她转动第三块凸起的岩石时,暗门滑开的声响却被枪声掩盖——络腮胡的尸体倒在她脚边,眉心涌出的血浸透了疫苗图纸。
"苏小姐打算不告而别?"江鸣的枪口还冒着硝烟,皮鞋踩在血泊里的声响像极了父亲书房的老座钟。苏流将疫苗公式塞进旗袍暗袋:"江先生杀自己人倒是干脆。"她故意露出半截盘尼西林药瓶,标签上的针孔正是父亲传递密信的特殊手法。
江鸣突然逼近,染血的手指抚过她颈间珍珠项链:"就像苏小姐故意留下耳环当追踪器。"他指尖的温度让苏流想起父亲实验室的恒温箱,那个总藏着密电码的保温装置此刻正在记忆里嗡嗡作响。
岩洞外传来急促的哨声,江鸣脸色骤变。他拽着苏流冲进暗门时,整座山体都在剧烈震颤。苏流在尘烟弥漫中看见他后颈渗血的纱布,那抹猩红突然与父亲遇害时的领巾重叠——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出血量。
"抓紧!"江鸣抱着她跃入地下河,湍急水流中,苏流摸到他腰间硬物——是把鲁格P08手枪,序列号与父亲保险柜里那支完全一致。当两人被冲出瀑布时,朝阳正照见江面漂浮的日军尸体,每具尸体的右手小指都戴着刻三瓣梅的银戒。
江鸣的怀表在晨光中发出整点报时声,苏流望着表盘浮现的新坐标,突然笑出声:"江先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她蘸着江水在船舷写下"5.7",父亲日记里用朱砂圈注的日期,此刻正在晨雾中洇开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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