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店的暗室陷入诡异的寂静,齿轮咬合声像在丈量死亡倒计时。苏流望着泛黄地图上晕开的血迹,突然想起父亲实验室里那具被福尔马林浸泡的青蛙标本——此刻江鸣锁骨渗出的血珠,正以同样规律的节奏在情报文件上晕染出"Vertrauen"的轮廓。
"磺胺要救,船也不能炸。"她将翡翠镯子对准煤油灯,德文密码在墙面上投射出扭曲的船锚图案,"德国领事馆今晚举办慈善晚宴,汉斯将军会携带新型密码机出席。"
林小满突然打翻显影药水,紫红色液体在青砖地面蜿蜒成河。她颤抖的手指指向显微镜:"方程式第三组变量...是鼠疫杆菌培养参数!"这个圣约翰大学化学系高材生此刻面色惨白,两个月前正是她亲手将实验室的伤寒菌株替换成面粉,才让日军在闸北的细菌战计划流产。
徐掌柜的咳嗽声撕开裂隙。灰布长衫前襟渗出的黑血,在怀表零件上勾勒出黄浦江支流的形状。苏流忽然明白他为何坚持要亲自运送磺胺——那些渗入骨髓的汞毒,早将这位潜伏二十年的老地下党变成了行走的计时炸弹。
"巡捕房的兄弟在码头三号仓准备了运尸车。"江鸣撕开衬衫下摆包扎伤口,结痂的弹孔周围布满暗紫色淤痕。这是十天前为掩护苏流撤离虹口公园,他故意撞向特高课刑讯车留下的勋章。纱布缠绕过第三圈时,阁楼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法租界巡捕房的暗桩送来了晚宴请柬。
苏流抚过烫金请柬边缘的防伪水印,这是德国领事馆特制的紫外线标记。三个月前她以军统特派员身份参加类似的酒会时,曾用镶钻胸针划破过同款请柬,导致三名共党潜伏人员暴露。
"浅野凉子会在宴会厅安装体温感应器。"林小满将淬毒银簪藏进苏流的玳瑁发梳,金属与木纹的接缝处渗出淡绿色荧光,"这是用磺胺代谢物提纯的追踪剂,遇热会产生类霍乱症状。"
徐掌柜突然剧烈颤抖,中药柜最顶层的鹿茸罐应声而落。苏流飞身接住的刹那,嗅到罐底残留的硝烟味——这是军统行动组惯用的TNT炸药气息,与三个月前她带队炸毁共党印刷厂时的味道如出一辙。
"七点方向有监听车。"江鸣掀起窗帘的手背暴起青筋,对面裁缝店的烫衣蒸汽形成诡异雾团。苏流记得那个位置本该是永安百货的广告牌,两周前被军统误炸后,就成了特高课监视霞飞路的最佳据点。
暮色漫过租界铁栅栏时,苏流已换上墨绿色丝绒旗袍。林小满用特殊药水将她耳垂烫出与汉斯夫人相同的红痣,这是柏林上流社会的时尚标志。江鸣将微型发报机藏进珍珠手包夹层时,指尖无意识擦过她腕间的翡翠镯子,裂纹中的德文字母突然在暮色中闪烁。
"如果信号中断..."他喉结滚动的声音混入座钟报时,"慕尔堂告解室的砖缝里,有我写给你的..."
爆炸声截断未尽之言。苏州河方向腾起的火光将霞飞路照得如同白昼,这是他们约定的调虎离山信号。苏流最后瞥见徐掌柜灰布长衫下的武装带——那上面别着的,正是她潜伏军统时丢失的勃朗宁枪套。
德国领事馆的水晶吊灯将大理石地面割裂成棋盘,苏流的高跟鞋精准踩在黑白格交界。三年前在柏林医学院舞会上,汉斯将军曾夸赞她这种步伐像极了普鲁士骑兵的进攻阵型——此刻对方胸前的铁十字勋章,正与她旗袍开衩处的银线刺绣形成危险夹角。
"苏小姐的翡翠成色很特别。"汉斯夫人突然用德语赞叹,戴着白手套的指尖划过镯面。苏流嗅到对方手帕上的铃兰香膏,这是林小满特别调制的神经毒素中和剂,能抵消宴会厅空调系统中暗藏的致幻气体。
舞曲切换的间隙,浅野凉子的和服腰带掠过苏流后背。金线刺绣的仙鹤图案下,藏着体温感应器的红色光点。苏流假意整理鬓发,玳瑁发梳的银齿精准刺破耳后皮肤,让追踪剂随血液循环加速生效。
"听说苏小姐精通解剖学?"汉斯将军突然用手术刀挑起鱼子酱,寒光映出他瞳孔里的试探。苏流微笑着接过刀刃,这是父亲生前最爱的柳叶刀款式:"我在柏林时,常帮教授处理战地送来的标本。"
她手腕轻转,刀刃挑开龙虾螯足的瞬间,暗藏在虾鳃中的微型胶卷顺势滑入餐巾褶皱。这是林小满用磺胺结晶改造的显影装置,遇伏特加会显现出日军在十六铺码头的布防图。
浅野凉子的咳嗽声突兀响起。体温感应器触发警报的刹那,苏流撞翻香槟塔。飞溅的酒液在地面形成"Vertrauen"的德文字样,与汉斯将军手杖上的银质徽章产生奇妙共鸣。人群骚动中,江鸣扮作的侍应生擦肩而过,塞进她掌心的怀表零件还带着体温。
"地下酒窖。"他残留火药味的气息拂过她耳垂。苏流借着整理披肩的动作,将怀表齿轮卡进翡翠镯子的暗槽。机械咬合的轻响与舞曲节拍重合,镯面突然浮现出船运时刻表的荧光投影。
汉斯夫人突然晕厥制造了完美混乱。苏流扶住她的瞬间,指尖探入对方珍珠项链的搭扣——这是慕尔堂爆炸案后失踪的密码机钥匙。浅野凉子挣扎着摸向和服腰带,被林小满假扮的护士用体温计刺中穴位,淬毒银针的剂量刚好让她产生心脏病发作的假象。
苏流闪进酒窖时,陈年葡萄酒的酸味掩盖了血腥气。江鸣正将特高课间谍的尸体塞进橡木桶,他后颈新添的刀伤还在渗血:"密码机在运冰车底层,徐掌柜的人已经控制制冷系统。"
"军统的爆破组提前行动了。"苏流将怀表零件拼成钥匙形状,这是父亲实验室保险柜的开启方式。当冷冻舱门弹开的瞬间,她看见磺胺箱子旁蜷缩着个穿修女服的女孩——正是三个月前她从军统刑场救下的圣玛利亚女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