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雷殛蛇穴

暴雨将破碎的钢筋混凝土冲刷成流淌的泥浆，晏潮声的耳膜被雷鸣震得嗡嗡作响。桑陌的银针还扎在他后颈大椎穴，冰凉触感与周身灼痛形成诡异平衡。他强行撑开被血污黏住的眼皮，发现清源环保总裁的身影已经消失，只余厂房屋顶凹陷的脚印里冒着青烟。
"他化蛟了。"桑陌拔回银针，指尖沾着针尾带出的黑血，“借天雷洗去人形，现在算是半条阴蛟。”
晏潮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发现掌心残留着铁锈味的黏液。曝气池里的活性污泥仍在翻涌，那些原本裹挟着蛇卵的絮状物正逐渐凝结成青灰色石块。他注意到每块石头表面都布满蜂窝状孔洞，隐约能看见蜷缩其中的蛇形阴影。
"这是蛇母娘娘的胎盘。"桑陌的黑绸伞在雨中发出脆响，伞骨间垂落的银铃只剩三枚，“杨九郎用整座城的污水养蛊，倒便宜了真正养蛇的人。”
远处传来警笛声，晏潮声拽着桑陌翻过倒塌的围墙。污水厂后巷停着辆锈迹斑斑的冷冻车，车厢缝隙渗出熟悉的樟脑味。他摸出断龙钉撬开车门，浓重的福尔马林雾气扑面而来——车厢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口陶瓮，瓮口用浸血麻绳捆扎，每个瓮身都贴着泛黄的检疫标签。
"丙寅年七月初七。"桑陌用伞尖挑起标签，“这些是…”
话音未落，最近那口陶瓮突然剧烈晃动。浸血麻绳崩断的瞬间，瓮口钻出团灰白头发。晏潮声的断龙钉已经抵住那东西的天灵盖，却发现是具高度腐败的女尸，肿胀的腹部裂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盘踞的青铜小蛇。
"是活葬瓮。"桑陌退后半步，"她们被喂下蛇蛊后活活封在瓮里，等蛊虫吃完五脏六腑就会…"她突然用伞尖刺破女尸肚皮，青铜小蛇的七寸位置赫然镶着枚铜钱，正是晏潮声先前用来对付无目孝子的五帝钱。
晏潮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冷链车、陶瓮、检疫标签…有人在仿照进出口流程运输祭品。”
冷冻车驾驶室突然传来响动。晏潮声猫腰摸过去，发现储物格里塞着本潮湿的笔记本。翻开泛黄纸页，1997年的进货单上写着"暹罗鳄苗二十尾"，收货人签名处盖着猩红的"清源生物"印章。
"你看这个。"桑陌指着车厢内侧的刮痕。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组成某种图腾，细看竟是无数交尾的小蛇拼成的"卍"字符。晏潮声的指尖抚过刻痕，突然被尖锐的蛇牙划破——这图腾里竟嵌着真正的蛇牙。
警笛声越来越近，桑陌突然扯开冷冻车底板。生锈的螺栓下露出暗格，里面蜷缩着个昏迷的少女，手腕戴着清源环保实习生的工牌。晏潮声认出这正是三天前失踪的大学生，女孩后颈有块暗红斑痕，形似盘踞的蛇。
"醒醒！"晏潮声轻拍女孩脸颊，发现她牙关紧咬，舌底压着片青铜鳞。桑陌用银簪挑出鳞片，鳞片背面刻着生辰八字——正是丙寅年七月初七。
女孩突然睁眼，瞳孔缩成两道竖线："蛇母要醒了…"她机械地重复这句话，嘴角淌下墨绿色黏液。晏潮声掰开她的手掌，掌心纹路变成鳞片状，指缝里嵌着几粒暗红色砂砾。
"是朱砂混着骨灰。"桑陌沾了点砂砾嗅闻，“有祠堂香火的味道。”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晏潮声抱起女孩钻进巷子阴影。三人贴着墙根移动时，女孩突然挣扎着指向斜前方的便利店。霓虹灯牌下站着个穿雨衣的男人，正在自动售货机前投币，袖口露出截青灰色手腕——那根本不是活人的皮肤。
"是蛇伥！"桑陌的黑绸伞骤然张开。雨衣男人猛地转头，兜帽下是张高度腐烂的脸，眼眶里爬出条双头小蛇。晏潮声的断龙钉脱手飞出，钉入蛇头时溅出腥臭的脓血。
便利店玻璃突然炸裂，更多蛇伥从货架后涌出。这些活尸动作僵硬却速度极快，腐烂的指节叩击地面发出类似蛇尾拍打的声响。晏潮声护着两人退到巷尾，后背撞上生锈的铁门。门缝里飘出线香燃烧的气味，混着淡淡的普洱茶香。
"进去！"桑陌踹开铁门。扑面而来的暖意中，晏潮声看见个挑高五米的仓库，四面墙摆满中药柜似的木格，每个格子里都供奉着青铜蛇像。中央八仙桌上摆着紫砂壶，茶汤还在冒着热气。
穿藏青色唐装的老者正在斟茶，手腕缠着串蛇骨念珠："三年不见，晏警官还是这么爱管闲事。"他推过茶盏，琥珀色茶汤里沉着片蛇蜕，“尝尝今年的虫茶？”
"陈九指。"晏潮声的断龙钉在掌心转了个圈，“三年前你假装被蛇伥咬死，现在给杨九郎当看门狗？”
老者笑出满口黑牙，缺了食指的右手抚过念珠："杨爷算什么？我伺候的是…"他突然剧烈咳嗽，喉结处鼓起个游动的包块。桑陌的银针破空而至，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被弹开。
"是蛇语者。"桑陌扯下根头发缠在银针上，“他的喉骨被换成蛇骨了。”
仓库木格突然齐齐震动，数百尊青铜蛇像同时转头。晏潮声将昏迷的女孩塞给桑陌，断龙钉划过八仙桌面，露出底下暗藏的八卦铜盘。陈九指的笑声变得嘶哑，念珠崩散落地，每颗蛇骨都膨胀成尺余长的黑蛇。
"坎位生门！"晏潮声踹翻八仙桌。铜盘撞地的脆响中，地板突然下陷。三人随着塌陷的木格坠入黑暗，坠落途中晏潮声瞥见上层仓库地板刻满交尾蛇纹——正是冷链车厢里见过的"卍"字符。
着地时桑陌的黑绸伞旋出气旋缓冲，三人跌坐在潮湿的砖地上。晏潮声摸出打火机，火苗照亮墙壁上褪色的宣传画——"大办沼气，利国利民"的标语下，是七十年代地下沼气池的结构图。
"这是防空洞改建的。"晏潮声摸着砖缝渗出的黏液，"八十年代改成沼气池，九十年代…"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火光映出前方管道上挂着的尸体。那具风干的尸身套着九十年代流行的牛仔外套，腰间别着BP机，后颈皮肤下凸起蛇形纹路。
桑陌用伞尖挑起BP机，液晶屏还显示着1997年的未读信息：【21:00老地方交货】。晏潮声掰开尸体紧握的左手，掌心里攥着枚生锈的钥匙，柄部刻着清源生物的LOGO。
"尸体没有腐败。"桑陌的银针探入尸体耳洞，“是被吸干精气的蛇伥傀儡。”
前方传来流水声，晏潮声循声找到排水管缺口。爬过锈蚀的金属管，眼前豁然出现个篮球场大小的溶洞。洞顶倒悬着钟乳石，每根石柱上都用铁链锁着具尸体，脚踝系着清源环保的工牌。
"是员工失踪案的那些人！"晏潮声握紧断龙钉。最近那具尸体突然抽搐，开裂的眼眶里钻出条透明小蛇。桑陌的银针精准刺入蛇头，却见整座溶洞的钟乳石同时开始渗血。
血水在地面汇聚成八卦图案，中央缓缓升起青铜鼎。鼎身铸满交尾蛇纹，鼎足是三条衔尾蛇。晏潮声看见鼎内盛着暗红色液体，表面浮着层油脂状物质，散发出熟悉的腌菜味。
"是尸油。"桑陌的黑绸伞在鼎身投下阴影，“用十二地支的活人炼…”
鼎内突然伸出只青灰色手臂，扒着鼎沿爬出个浑身黏液的侏儒。那东西头顶生着肉瘤，脸上布满鳞片，手里攥着把青铜钥匙——正是钱三福当初在茶馆出示的那把。
"守鼎人。"晏潮声将断龙钉横在胸前，“杨九郎倒是养了不少怪物。”
侏儒发出婴儿啼哭般的笑声，突然将钥匙插入自己胸口。鳞片翻卷的瞬间，整座溶洞开始震动，锁着尸体的铁链齐齐断裂。那些尸体落地后扭曲着站起，每具腐尸的胸腔都钻出条双头蛇。
"乾坤移位！"桑陌甩出三枚银针钉在鼎耳。晏潮声趁机冲向侏儒，断龙钉刺入他肩胛时却像扎进棉花——那侏儒竟没有骨头，整个身体如同装满液体的皮囊。
腐尸群蜂拥而至，晏潮声拽着桑陌退到岩壁凹陷处。昏迷的女孩突然苏醒，瞳孔变成琥珀色："我知道出口…"她机械地走向某根钟乳石，腐烂的手指按在石柱某处。
岩壁轰然洞开，腥臭的河水涌进溶洞。晏潮声在混浊的水流中抓住女孩衣领，发现她后背浮现出完整的蛇母图腾。桑陌的黑绸伞逆流而上，伞骨刮开岩壁青苔，露出后面隐藏的铸铁闸门。
"这是往污水处理厂的回流管！"晏潮声看清闸门上的标识。身后传来侏儒的尖啸，腐尸群在激流中化作白骨。女孩突然挣脱束缚，鱼一般游向闸门深处，后颈的蛇形斑痕发出幽光。
桑陌的银针擦着女孩耳畔飞过，钉在闸门齿轮上：“她中了蛇母的召魂引，现在就是个人形罗盘！”
湍流将三人冲进狭窄的管道，晏潮声的后背在管壁上擦出火花。前方隐约传来机器轰鸣，女孩突然停住，四肢以诡异角度撑住管壁。晏潮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管壁裂缝里嵌着半截镇水碑，碑文正是他们在老宅井底见过的"水龙负图"。
"原来整个地下排水系统都是阵图！"晏潮声的指尖抚过碑文裂痕，“从七十年代防空洞到现在的污水处理厂…”
女孩突然开口，声音带着重音："申时三刻，龙抬头。"说完猛地撞向镇水碑，飞溅的碎石中露出个青铜匣。晏潮声认出这正是杨九郎的蛇母祭器，匣身交尾蛇纹已经变成血红色。
桑陌突然扯开女孩衣领，露出锁骨位置的刺青——是缩小版的清源环保排水管网图。她沿着刺青线条摸索，在心脏位置找到个凸起的硬块。银针挑破皮肤的瞬间，游出条生着人牙的透明小蛇。
"是活体地图！"桑陌将小蛇封进银铃，"杨九郎在这些祭品体内养蛊，等蛇母苏醒就能…"她突然噤声，排水管深处传来鳞片摩擦声，两盏幽绿的灯笼在黑暗中亮起。
晏潮声的断龙钉在掌心转了个圈：“阴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