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东北老街飘着细雪,铁皮招牌在寒风中哐当作响。林九安裹着军大衣蹲在门槛上剥蒜,脚边炭盆里飘起的灰烬混着纸钱碎屑,给"九安堂"的破木匾额蒙了层阴间滤镜。
“林哥!林哥救命啊!”
带着哭腔的尖叫惊得林九安手一抖,蒜瓣骨碌碌滚进雪堆。抬眼就见实习记者苏晓晓抱着个破布包冲过来,羽绒服帽子上还挂着半截黄裱纸,活像从坟堆里爬出来的傻狍子。
"大正月喊什么魂呢?"林九安捡起蒜瓣往大衣上蹭了蹭,“先说好,看风水五百,驱邪八百,撞客另算。”
"不是撞客!是撞邪了!"苏晓晓哆嗦着掀开布包,露出个巴掌大的黄铜像。那玩意儿雕得活灵活现,黄鼠狼蹲在供桌上翘着前爪,眼珠子却镶着两粒血红的玛瑙。
林九安瞳孔猛地一缩。铜像底座上歪歪扭扭刻着"黄三姑"三个字,边缘还粘着几根泛黄的动物毛发。他不动声色往后挪了半步:“哪儿淘的破烂?”
"桦树沟老宅拆迁工地!"苏晓晓掏出手机划拉照片,“上周直播探灵不是带大家看黄仙堂口吗?结果昨晚评论区突然冒出个叫’灰袍客’的,非说我动了黄三姑的嫁妆…”
话音未落,店门口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两米高的壮汉堵在门口,军靴上还沾着冻土渣子。陈铁柱摘下狗皮帽子,露出寸头上狰狞的刀疤:“九安,老爷子托梦说该起棺了。”
林九安脑仁突突直跳。这愣头青打从退伍就跟着他收古董,偏偏信誓旦旦说自己是灰仙转世。去年收了个破瓦罐非说是灰家太爷的夜壶,差点让隔壁跳大神的王婆子请去当出马弟子。
"起个屁的棺,没看我正接活呢?"林九安踢了踢炭盆,“去后院把洛阳铲擦擦,锈得都能给土地爷刮痧了。”
"不是…"苏晓晓突然脸色煞白,“你们听!”
三人同时屏住呼吸。铜像肚子里传来"咯咯"的磨牙声,玛瑙眼珠诡异地转向门口。寒风卷着雪粒子灌进屋里,柜台上的黄历哗啦啦翻到"忌动土"那页。
"操!"林九安抄起桃木剑戳在铜像脑门上,“陈铁柱你他妈愣着干嘛?去取黑驴蹄子!”
"要生的熟的?"陈铁柱从裤腰摸出把军工铲,“上回你说要腌制入味,我拿二锅头泡了仨月…”
"泡你大爷!那是给僵尸当伴手礼吗!"林九安手一抖,桃木剑尖挑开布包,露出铜像后背密密麻麻的针眼。那些孔洞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每个都渗着暗红的血珠。
苏晓晓突然拽住他衣角:“林哥,你背后…”
镜子里映出林九安后脖颈三道抓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溃烂。陈铁柱突然抡起军工铲劈向铜像:“装神弄鬼!老子当年在云南…”
"停手!"林九安抬脚踹在他膝盖上,“这他妈是黄仙傀儡!打碎了咱仨都得变人皮灯笼!”
铜像突然"咔哒"裂开道缝,腥臭味瞬间弥漫整个店铺。林九安抓起柜台上的朱砂就往伤口抹:“苏晓晓!那个灰袍客还说什么了?”
"说…说黄三姑的嫁妆匣埋在鬼哭岭,七星连珠时开棺者必遭血咒…"苏晓晓突然瞪大眼睛,“今天就是七星连珠!”
窗外传来尖锐的唢呐声。三人齐刷刷扭头,只见街对面纸扎铺的童男童女不知何时调了个方向,惨白的脸蛋正对着九安堂微笑。
林九安把桃木剑往腰间一别:“陈铁柱,装糯米。苏晓晓,带上你的直播设备。”
"真要下墓啊?"苏晓晓手抖得镜头直晃,“要不咱报警?”
"报个屁!"林九安掀开后院地窖盖板,“等警察来了,咱们坟头草都能给黄大仙编毛衣了。”
地窖里横七竖八堆着洛阳铲、探阴爪,最里头还供着个褪色的灰大仙牌位。陈铁柱往背包里塞黑驴蹄子时,牌位突然"啪"地裂成两半。
"灰家老爷子生气了。"陈铁柱认真地说。
"生气就对了。"林九安把装着铜像的铅盒塞进背包,“等见了黄三姑的棺材板,我亲自给他唱段二人转赔罪。”
吉普车碾过冻土路时,后视镜里闪过道黄影。林九安猛打方向盘避开雪坑,瞥见后座铜像的玛瑙眼珠不知何时变成了惨绿色。
吉普车碾过最后一道冰棱时,车载收音机突然爆出刺耳的电流声。苏晓晓手忙脚乱去关开关,却听见杂音里飘出段熟悉的东北童谣:
“黄大仙,坐花轿,新娘子戴个死人帽…”
"别碰!"林九安一把拍开她的手,方向盘猛打让车头避开路中央的纸扎轿子。那顶红轿子四角挂着铜铃铛,轿帘上绣的却不是龙凤,而是只人立而起的黄皮子。
陈铁柱抻着脖子往后看:“轿夫呢?”
"要什么轿夫。"林九安油门踩到底,“没见那轿帘在滴血?”
苏晓晓抱着直播设备缩在后座,镜头扫过仪表盘上裂开的铜像。弹幕突然疯狂刷屏:
[晓晓背后!]
[那是什么东西在笑!]
后视镜里,原本空荡荡的轿子突然探出只毛茸茸的爪子。林九安从后腰摸出把糯米撒向车后窗,雪粒子撞在玻璃上的声响里混着声尖利的嚎叫。
"陈铁柱!"林九安甩给他个铁皮罐头,“把朱砂拌上童子尿,沿车门缝抹一圈!”
"童子尿现成的。"陈铁柱解裤腰带就要掏,“去年在长白山…”
"你他妈是水龙头吗说开就开!"林九安差点把车开进沟里,“用后备箱那坛!老爷子存了二十年的!”
后座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苏晓晓颤巍巍举起半截铜像:“林、林哥,它自己裂开了…”
玛瑙眼珠骨碌碌滚到座椅夹缝里,铜像腹腔掉出卷发黄的绸布。林九安瞥见布上洇开的血字,方向盘差点掰下来:“念!”
"甲子年七月初七,黄三姑借马家沟生魂三十…"苏晓晓突然卡壳,“后面字迹被血糊住了。”
"是生桩。"林九安脸色比窗外的雪还冷,“当年日本人修铁路,黄仙教用活人打生桩镇邪——陈铁柱!把你那军工铲给我收起来!”
副驾驶上的壮汉讪讪放下车窗:“我就想试试童子尿…”
车灯劈开浓雾的瞬间,三人都闭了嘴。乱葬岗似的山坳里歪着七座石碑,月光下隐约能看见碑文刻的全是兽首人身的怪物。最诡异的是每块碑顶都摆着盏长明灯,幽蓝火苗在雪夜里纹丝不动。
"北斗锁魂阵。"林九安熄火拔钥匙,“苏晓晓,把你羽绒服里子拆了。”
“啊?”
"啊什么啊,你这加拿大鹅充其量算个家雀儿。"林九安已经拎着洛阳铲下车,“黑狗毛内胆能辟邪,别告诉我你买的是假货。”
陈铁柱从后备箱拖出个麻袋,叮铃哐啷倒出堆稀奇古怪的物件:缠着红绳的铜钱剑、泡得发黑的驴蹄子,还有串用桃核刻的十二生肖。
"九安,罗盘疯了。"陈铁柱举着个乱转的青铜盘,“跟老爷子跳大神时候一个德行。”
林九安没搭话。他正蹲在第三块石碑前,铲尖挑起块黏糊糊的皮状物。苏晓晓凑近要拍特写,被腥臭味呛得连打三个喷嚏。
"人皮。"林九安掏出打火机燎了燎,“刚剥下来不到三天。”
弹幕瞬间炸锅: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特效组加鸡腿!]
苏晓晓腿一软坐在雪地里:“要不咱们…”
"嘘——"林九安突然捂住她嘴巴。陈铁柱不知何时摸到了最矮的石碑后,军工铲正抵着团瑟瑟发抖的黄影。
那是只通体雪白的黄皮子,右前爪却漆黑如墨。最诡异的是它脖子上系着条红绳,绳结上拴着枚生锈的长命锁。
"灰家的?"陈铁柱挠头,“毛色不对啊。”
"这是黄仙叛徒。"林九安摸出枚铜钱,“白毛黑爪,偷吃过祖宗灯油的——你丫倒是接着装?”
黄皮子突然口吐人言:"林家小儿欺人太甚!"尖细的嗓音惊飞满山乌鸦。
陈铁柱一铲子拍在它尾巴上:“说人话!”
"且慢!"黄皮子抱头鼠窜,“我带你们进墓室!那贱人抢了我洞府…”
林九安用桃木剑挑开它脖子上长命锁,锁芯里掉出颗发霉的牙齿:“马家沟李二狗,1963年生人——吃了多少生魂才修出人语?”
黄皮子绿豆眼乱转,突然张口喷出股黄烟。陈铁柱早有准备,抡起泡过童子尿的麻袋兜头罩下,动作熟练得像在炊事班逮猪。
"九安,这玩意儿比上回那只狐狸老实。"陈铁柱把挣扎的麻袋塞进后备箱,“能当探路犬不?”
"探个屁,黄皮子认路靠的是屁…"林九安突然噤声。北斗七星碑阵中央的雪地正在塌陷,露出个雕着百兽图的青铜门环。
苏晓晓的镜头刚对准门环,弹幕突然清一色刷起蜡烛符号。她定睛细看,才发现每个兽首的眼睛都在流血泪,门环上还缠着缕缕黑发。
"陈铁柱,黑驴蹄子。"林九安往手心倒了把朱砂,“苏晓晓退后五步,举好你的自拍杆。”
"不是要直播开棺吗?"苏晓晓声音发飘。
"是直播见鬼。"林九安一脚踹开青铜门,“黄三姑,接客了——”
阴风卷着腥气扑面而来。陈铁柱的手电光扫过墓道壁画,照出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上百只黄皮子披着嫁衣,正对着口悬空的棺材叩拜。更诡异的是每幅壁画里的月亮都被涂成血红色,地上散落着密密麻麻的森白头骨。
"林哥,墙在动…"苏晓晓突然抓住林九安衣角。
不是墙在动。是壁画上的黄皮子齐刷刷转过头,玛瑙镶的眼珠泛着绿光。林九安反手甩出三枚铜钱钉在壁画上,黄鼠狼们顿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障眼法。"林九安抹了把颈后溃烂的伤口,“陈铁柱,东南角点犀角香。”
“点多久?”
"点到你想起自己不是灰仙为止。"林九安突然拽着苏晓晓扑倒在地,“闭眼!”
整条墓道突然亮起幽绿磷火。苏晓晓从指缝间偷看,差点吓晕过去——那些壁画上的骷髅头正在地上滚来滚去,下颌骨开合着组成句话:
“擅闯者,配阴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