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质脐带在掌心蜿蜒成符时,祠堂横梁坠落的火星突然凝滞空中。林砚嗅到焚烧龟甲的气息,那些飘散的金箔灰烬竟在半空重组为《归墟志》残页,字迹在明灭间显出血咒真容——「双生子献其一」的「献」字原是被朱砂篡改过的,最初的甲骨文分明是「噬」字。
"原来血契需要相食…"林砚的喃喃自语惊醒了祠堂牌位下的星晷。青铜晷针突然倒转,将月光折射成锁链缠住他的脚踝。地砖缝隙渗出暗红液体,汇聚成他六岁时在卦签箱底见过的诡异星图——北斗吞月,贪狼噬日。
晷影扫过供桌的瞬间,林砚后背胎记剧痛难忍。那些星辰纹路仿佛活过来般蠕动,与空中悬浮的灰烬星图交织成茧。当最后一丝月光被星茧吞噬,祠堂彻底陷入黑暗,唯有脐带缠绕的玉刀泛着幽蓝荧光,照亮墙壁上缓缓浮现的二十八宿图。
"哥…"阿蛮的呼唤自星图紫微垣方位传来。林砚挥刀划开星茧,荧光触及墙壁的刹那,砖石竟化作流沙倾泻,露出藏在夹层里的龟甲阵。九块刻着生辰八字的龟甲悬空排列,中心那块正是他出生时的时辰,而与之血脉相连的另一块龟甲却布满裂纹——本该属于阿蛮的命格正被某种力量蚕食。
龟甲阵突然急速旋转。林砚的瞳孔映出卦象变化,那些生辰八字在转动中重组为父亲临终前留下的谒语:「月蚀三更,贪狼移位」。他猛然想起今夜正是甲子年血月当空,祠堂外的古槐树影不知何时已爬满窗棂,枝干扭曲成困龙索的形状。
玉刀震颤着指向龟甲阵缺口。林砚将脐带缠上刀柄,幽蓝荧光暴涨时,龟甲阵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割破他的脸颊,血珠坠地竟化作赤色蜉蝣,扑向墙角那口沉寂多年的卦签箱。箱体表面的封条无风自燃,露出箱内暗格中封存的四十九枚玉质卦签——每支签尾都刻着林氏先祖的名讳。
"抽生死签的时辰到了。"陈九章阴冷的声音自卦签箱传出。林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玉签突然发出婴啼般的嗡鸣,暗格底部渗出黑色黏液,逐渐凝成父亲当年逼迫他背诵的《镇魂诀》。可此刻口诀字迹正在扭曲,原本「乾坤定魂」的「定」字竟在黏液侵蚀下变成「饲」字。
血月红光穿透窗纸。林砚后背胎记如烙铁般灼烧,星图纹路挣脱皮肉悬浮半空,与卦签箱溢出的黑雾纠缠成太极图形。当阴阳鱼眼位置浮现出他与阿蛮的虚影时,玉刀突然挣脱掌控,带着脐带刺入太极图中心。霎时天旋地转,林砚跌入卦象深渊,手中紧攥的龟甲碎片割破掌心,金血渗入黑暗绘出归墟海眼全景。
深渊尽头亮起七盏引魂灯。林砚在坠落中看清灯芯竟是历代守陵人的指骨,燃烧时散发的焦香与父亲书房常年弥漫的安神香如出一辙。当第七盏灯的火苗舔舐到他衣角时,深渊突然翻转,化作林家观星台那具浑天仪的内壁。二十八宿凹槽涌动的已不是金水,而是粘稠的血浆。
"用你的胎记补全天玑位。"阿蛮的声音混入血水翻涌声。林砚的后背贴在浑天仪内壁,胎记缺失的星宿纹路正被血浆填补。当贪狼星位被鲜血点亮时,浑天仪突然逆转,将他甩向仪枢暗藏的玉匣——匣中那半张河图竟是由人皮制成,缺失的部分恰好是他胎记的轮廓。
河图触碰到后背的刹那,林砚眼前炸开三百年前的画面:林家先祖与陈九章先祖在海边歃血为盟,两人各自将双生子之一推入青铜鼎。当鼎中血肉交融时,归墟海眼喷出血柱,凝成能逆转生死的玉蝉。而那个被献祭的女婴,后背渐渐浮现出与林砚相同的星图胎记。
幻象突然扭曲。林砚看见父亲将阿蛮的玉化身躯埋入祖坟时,坟土中钻出无数血线缠上自己的胎记。那些血线此刻正在现实重现,自浑天仪缝隙钻出,将他拽向观星台中央的日晷。晷针阴影恰指向血月中心,石盘表面的十二时辰刻度渗出玉髓,凝成四十九枚卦签的形状。
卦签自动排序成赎罪卦象。林砚的指尖刚触到签尾刻着祖父名讳的玉签,整座观星台突然坍塌为流沙。他在陷落中抓住漂浮的河图,人皮触感令他惊觉这竟是阿蛮后背剥下的皮肤——那些星宿纹路间还残留着当年玉化时的裂痕。
流沙尽头出现青铜镜阵。九百九十九面古镜照出林砚不同年龄的影像,唯有六岁时的镜像是空白。当他靠近探查时,空白镜面突然映出陈九章的身影——对方正用玉刀剖开卦签箱暗格,取出支刻着林砚生辰的玉签,蘸取砚中金血后插入自己心口。
"移星换斗的禁术…"林砚的胎记再次灼痛。镜阵在此刻全部转向,将血月红光聚焦在他手中的河图上。人皮星图遇光舒展,显露出暗藏的偈语:「贪狼饮血,破军食亲」。偈语末端的朱砂突然活过来般游走,在河图边缘拼出新卦象——正是母亲消散前用唇语示警的「陈九章」三字。
镜面接连爆裂。林砚在飞溅的铜片中看见无数记忆碎片:陈九章深夜潜入祠堂篡改族谱、在父亲茶水中滴入青铜蛆虫卵、将阿蛮的玉蝉残片埋入归墟海眼…最后一块碎片映出惊人真相——当年母亲怀抱双生子出逃时,那个本该玉化消失的女婴,被陈九章用续命符偷偷养在至阴之地。
"阿蛮还活着!"林砚嘶吼着劈开最后一面铜镜。血月恰在此刻发生蚀变,红光转为幽绿,观星台废墟上浮起座由卦签组成的赎罪塔。塔顶悬着的青铜铃铛无风自鸣,铃声竟与林砚胎记纹路共振,在他皮肤表面刻下《归墟志》真正的心诀:「以亲饲蛊,方得永生」。
塔身突然崩塌。四十九枚玉质卦签化作锁链缠住林砚四肢,将他拖向地底突然出现的青铜鼎。鼎内沸腾的血水中沉浮着七盏命灯,每盏灯芯都是历代守陵人至亲的指骨。当他的胎记触及血水时,鼎壁浮现出父亲最后的忏悔:「陈九章换我命格,为父不得不将阿蛮…」
血水突然凝结。林砚在冰面看见倒映的恐怖场景:陈九章正在祖坟前举行换命仪式,祭坛上躺着具与阿蛮容貌相同的少女玉俑。当血月完全被蚀,玉俑胸口突然裂开,钻出条背生星图的青铜蛆虫——那虫子的纹路与林砚胎记分毫不差。
玉刀感应到危机自动飞旋。林砚斩断卦签锁链跃出血鼎,鼎中冰晶却突然爆开,将他后背剥离的星图胎记封入冰棱。冰棱坠地时映出双重卦象:一重显示陈九章即将完成换命术,另一重则预示阿蛮的玉俑身躯正在归墟海眼崩解。
"去星坠之地…"阿蛮的呼唤混入冰棱破碎声。林砚踏着卦签铺就的血路狂奔,手中河图突然自燃,灰烬指引他冲向老宅禁地。那口封印二十年的古井正在喷涌血泉,井沿北斗刻痕亮起红光,与空中血月蚀痕拼成完整的贪狼噬月图。
井底传来锁链断裂声。林砚纵身跃入时,怀中的玉刀与脐带突然融合,化作枚刻着双生子符文的玉珏。血水在玉珏照耀下退散,露出井壁上历代守陵人用指甲刻写的血书——最早那篇正是三百年前林家先祖的绝笔:「陈氏换我嫡子命格,不得已将次女炼为玉蝉…」
玉珏照亮井底密室。中央石台摆着具冰棺,棺中少女与阿蛮的玉俑面容相同,心口插着支刻满星图的青铜簪。当林砚拔出发簪时,密室突然震动,四壁浮现出用胎发绣成的归墟海图,而他的胎记正与图中贪狼星位产生共鸣。
血月彻底被蚀的瞬间,密室顶部塌陷。林砚护着冰棺跃出裂缝,却见整座林家老宅已化作卦象迷宫。每面墙都在流淌血咒,檐角铜铃组成困龙阵,而阵眼处站着手持玉签的陈九章——他脚下伏着具正在玉化的尸身,赫然是二十年前就该死去的父亲。
"时辰正好。"陈九章将染血的玉签插入父亲天灵盖,"让你亲眼看着双生子命格归位。"林砚背后的星图胎记突然离体飞出,与冰棺中少女的魂魄纠缠成光茧。当光茧吞没血月时,他听见阿蛮最后的叹息,以及三百年前那对双生兄妹被推入青铜鼎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