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裹着刺骨寒意,林砚的指尖触到河床砂砾时,才发现那些砂砾竟是某种动物的碎骨。阿蛮的藤蔓在激流中缠住凸起的岩柱,剧毒花粉将水面映出荧绿色波纹。两人被冲进溶洞深处时,林砚的后背重重撞上某种光滑曲面,星图胎记突然灼烧般剧痛。
"是陨铁!"阿蛮抹掉脸上的水渍,指尖燃起磷火。幽蓝光芒照亮了整面弧形石壁——这哪里是什么溶洞,分明是座倒扣的浑天仪!二十八宿方位嵌着拳头大的夜明珠,青龙白虎四象浮雕的眼窝里淌着水银,在地面积水汇成蜿蜒星轨。
林砚的登山靴踩到某种柔软织物,低头看见半幅褪色的星幡浸泡在水中。暗红色云纹间隐约可见"观星台"三个篆字,这正是父亲书房那幅《紫微垣图》缺失的下半卷。当他弯腰去捡,星幡突然无风自动,缠住他手腕的瞬间,整个浑天仪内部响起编磬的清音。
"别动!"阿蛮的藤蔓绞碎星幡,碎片却化作萤火虫大小的星芒,在两人头顶组成紫微垣星图。当贪狼星位的萤火落在林砚眉心,四象浮雕突然转动眼珠,青龙口中的水银瀑布轰然改道,在浑天仪底部冲刷出北斗七星的凹槽。
林砚的胎记突然渗出血珠,血滴入凹槽的刹那,整座浑天仪发出齿轮咬合的巨响。那些夜明珠接连爆裂,飞溅的晶屑在空中凝成三百六十颗命星,将他笼罩在星辉构成的光茧中。阿蛮想要靠近,却被无形的星轨弹开,剧毒花粉在虚空中灼烧出焦痕。
光茧内的时间仿佛凝滞,林砚看见自己站在观星台上。穿月白长衫的父亲正在调试浑天仪,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倚栏远眺。当父亲转动黄道环,襁褓突然传出啼哭,林砚看见那个婴儿睁开的双瞳中,倒映着破军星血红色的光芒。
"破军吞月,贪狼食日。"母亲的声音混着编钟回响,她将婴儿放进浑天仪中央的玉盘,"借秦岭龙脉镇住这双妖瞳,等到甲子轮回…"话音未落,观星台突然崩塌,父亲抓住下坠的浑天仪铜环,胸口却被刻星刀贯穿。
幻象破碎时,林砚发现自己躺在玉盘中央。阿蛮正用藤蔓缠住他的腰身,而整座浑天仪正在向地心沉降。四象浮雕的瞳孔射出红光,将周围的岩壁照得透明——下方百米处,九具水晶棺呈莲花状排列,每具棺中都封存着与他面容相同的尸体。
"这才是真正的九尸还阳阵!"林砚挣扎着抓住浑天仪铜环,指甲在铜绿上刮出刺耳声响。那些水晶棺突然同时开启,尸体的右手齐齐指向浑天仪底部。他顺着指引看去,浑天仪支撑柱上竟刻满殄文,最醒目的位置留着母亲娟秀的笔迹:“破军归位时,开阳星动。”
阿蛮突然甩出藤蔓缠住青龙浮雕:"抓住我!"她的发梢无风自动,剧毒花粉在两人周围形成绿色屏障。当浑天仪坠入水晶棺阵中央,林砚看见每具尸体心口都插着半截玉珏——正是母亲临终前捏碎的那对!
地面传来剧烈震动,水晶棺阵下方裂开深不见底的渊隙。九具尸体突然悬浮而起,玉珏碎片自动拼合,在渊隙上方形成完整的浑天仪投影。当投影的晷针指向林砚眉心,他后颈的胎记裂痕中突然钻出青铜简——不,这次是羊皮材质的古卷!
"《葬星录》残页?"林砚展开古卷的手在发抖。这分明与父亲书房暗格中,被血浸透的孤本一模一样。羊皮卷上的殄文突然渗出鲜血,在他掌心凝成北斗七星图。当开阳星位的血珠滚落,渊隙中突然升起石柱,柱顶平台摆着青铜…不,是黑曜石雕成的傩面。
阿蛮的藤蔓突然绷断,两人跌向渊隙的瞬间,黑曜石傩面自动飞至林砚脸上。视线被遮挡的刹那,他看见九具尸体的心脏同时爆开,血雾中浮起三百六十颗命星,将渊隙照得如同白昼。星光照耀下,渊壁显露出整幅《山河社稷图》浮雕,秦岭山脉的走势竟与星图胎记的裂痕完全重合。
"龙脉化煞!"林砚的嘶吼被傩面放大成雷鸣。他感觉自己的瞳孔正在分裂,左眼看见二十年前的雨夜,母亲将玉珏塞进襁褓;右眼看见陈九章用刻星刀剖开胞弟胸膛。当两种画面重叠,黑曜石傩面突然炸裂,碎片划破他的脸颊,血滴在《葬星录》上燃起幽蓝火焰。
火焰中浮现出父亲的身影,他的道袍被血浸透,手中量天尺正指着林砚心口:"北斗锁魂阵要成了…"话音未落,渊隙底部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九具尸体突然睁开双眼,瞳孔中映出血色星芒。
阿蛮的剧毒藤蔓绞住最近那具尸体,花粉腐蚀出的孔洞中却涌出萤火虫群。虫群扑向林砚手中的《葬星录》,竟在羊皮卷上蛀出北斗九星图。当隐星"左辅"的位置被虫群点亮,整个渊隙开始扭曲变形,九具尸体突然齐声诵念:“破军双瞳,九星归位…”
林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如洪水冲破闸门——周岁那天,陈九章在房梁刻下的不是厌胜纹,而是北斗引魂符!母亲消散前捏碎的玉珏里,封存着真正的《葬星录》残页。而父亲书房那本被血浸透的,不过是陈九章伪造的陷阱。
"我们得找到左辅星位!"林砚拽着阿蛮跃向《山河社稷图》浮雕。他的血手印按在秦岭主峰位置时,整面浮雕突然塌陷,露出后面盘旋向下的石阶。石阶两侧的灯奴雕像同时转头,手中铜灯燃起幽绿磷火,映出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星象图。
阿蛮的藤蔓扫落灯奴头颅,断裂的脖颈中却流出水银。那些水银落地即凝成卦象,坎位的水银突然暴起,化作蛟龙状扑向林砚。他本能地抬手遮挡,《葬星录》残页上的殄文突然浮空,将水银蛟龙钉死在巽位。
"坎为水,巽为风…"林砚的胎记与石壁星象图共鸣,"这是后天八卦阵!"他扯下破碎的冲锋衣,用血在虚空画出震卦。当雷声在地底炸响,震位石壁应声碎裂,露出后面摆满陶瓮的密室。
每个陶瓮都贴着褪色的符纸,符纸上的朱砂咒文与林砚胎记如出一辙。阿蛮的藤蔓刚触到某个陶瓮,符纸突然自燃,瓮中传出婴儿啼哭。林砚猛然想起老陆密室里的活人葬陶瓮,但这里的声音更加凄厉,仿佛有无数冤魂在瓮中抓挠。
"用我的血!"林砚划破掌心按在最近的陶瓮上。符纸灰烬飘散的瞬间,瓮口炸裂,涌出的却不是尸骨,而是某种闪着星辉的绢帛。阿蛮抖开绢帛,上面竟用陨铁粉绘制着完整的北斗九星图,左辅星位标注着"锁龙井"三个血字。
密室突然剧烈摇晃,陶瓮接连爆裂。飞溅的碎片中,九具尸体破墙而入,他们的动作整齐如提线木偶,心口的玉珏碎片拼成量天尺形状。林砚将《葬星录》残页按在左辅星位,星图中突然射出金光,在尸体群中照出条狭窄通道。
两人在倒塌的密室里夺路狂奔,身后传来尸体关节错位的咔嗒声。当林砚跃出最后一道石槛,脚下突然踏空——这竟是口垂直向下的古井!井壁布满抓痕,那些深浅不一的痕迹中渗出暗红液体,散发出熟悉的沉香味。
"抓紧!"阿蛮的藤蔓缠住井沿,剧毒花粉在坠落过程中腐蚀出缓冲网。当两人跌入井底积水潭,林砚发现水面漂浮着无数傩面,每个面具的眉心都镶着玉珏碎片。他的倒影突然扭曲变形,显出陈九章布满星纹的脸。
"你终于来了…"陈九章的声音从无数傩面中同时传出,"当年我在锁龙井底布下七星煞,等的就是破军双瞳归位这天。"井壁突然渗出黑色黏液,那些黏液凝成手臂状抓向林砚,指尖星纹与他的胎记产生共鸣。
阿蛮的藤蔓绞碎黏液手臂,断肢却化作星屑融入水面。当星屑触及傩面,井底突然亮起七盏青铜…不,是黑陶材质的古灯。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井壁上,林砚惊骇地看见自己的影子长出了北斗七星状的尾巴。
"快看灯座!"阿蛮的磷火照亮灯身上的铭文。每盏灯都刻着不同的星象图,而第七盏灯的火焰中竟悬浮着半枚玉珏——正是母亲临终前塞进襁褓的那枚!
林砚的手刚触到玉珏,整口锁龙井突然倒转。积水化作暴雨倾泻而下,黑陶古灯在狂风中组成北斗七星阵。当玉珏与《葬星录》残页重合,井底裂开的地缝中升起石台,台上赫然摆着父亲那柄量天尺。
量天尺感应到玉珏气息,突然飞入林砚手中。尺身刻着的星纹与他胎记完美契合,当北斗第七星的光芒透过井口照射在尺锋,石台表面浮现出血色星图——这才是真正的《葬星录》全本!
陈九章的咆哮震得井壁碎石簌簌下落:"你以为破军双瞳能逆转北斗注死?"他的声音突然分裂成九重,每具尸体从不同方位扑来。阿蛮的剧毒藤蔓织成密网,却在接触到尸体表面的星纹时瞬间枯萎。
林砚将量天尺插入血色星图,北斗第七星的位置突然迸射金光。当金光吞没整个锁龙井,他看见二十年前的真相如走马灯闪现——父亲抱着双胞胎闪入祠堂,陈九章的刻星刀贯穿胞弟心口,母亲用最后的力气将玉珏塞进他的襁褓…
"原来我才是阵眼!"林砚嘶吼着转动量天尺。北斗第七星的光芒突然暴涨,将九具尸体心口的玉珏碎片尽数吸入尺身。当最后一片玉珏归位,锁龙井底传来龙吟般的震动,整条秦岭龙脉的煞气顺着地脉涌入量天尺。
阿蛮的惊呼被淹没在轰鸣中。当金光消散,锁龙井已化作普通枯井,九具尸体变成焦黑的木偶,陈九章的气息彻底消失。林砚跪在井底,看着量天尺上的星纹逐渐黯淡,胎记裂痕中渗出黑血——那是被北斗注死咒反噬的征兆。
"还没结束…"他抚摸着量天尺上的刻痕,那里有母亲用簪子刻的微小字迹:"破军归位日,九星照长安。"井口透下的天光突然染上血色,林砚抬头望去,正午的太阳边缘泛着诡异红晕——天狗食日的阴影正在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