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引灵

所谓的“引灵”更多只是一种仪式，通常不会刻意保存灵魂。古人尤其重视入土为安，保存魂魄、扼断轮回的做法搁在汉人传统里实难令人接受，不过像在尼泊尔、东南亚这类养鬼炼妖盛行的地方却是家常便饭。

据说，阎王石的制作工艺是自元朝继承下来的。蒙古人采用的是秘葬制度，实行土葬时不设坟冢，且不许后人祭拜。当时的朝廷为推行风化，一度规定汉人若不立冢或挖掘地洞深埋，即可减免税赋。后来随着民族文化融合，部分元代的贵族开始接受汉人繁琐的丧葬理念，在秘葬制度基础上，也采纳了如“暖墓”和“引灵”等措施。

汉人引灵的时候通常用的是五谷和玉器随葬，而蒙古人用的是兽骨，经过祭司和巫匠的改造，遂创制出阎王石。作为游牧民族，蒙古人认为死后的灵魂是要还给神的，但一些特殊的群体，比如帝王和勇士，他们死后则应该化作某种精神力量，仿佛图腾一样继承给后代的族人。

阎王石实际上成为死者具象化的表征，后人无论迁徙还是逃难，也都会保存着那块骨石。眼前巫铭等人所见的古坟，这里没有碑记，死者身上没有其它配饰，连服装也是寻常人家的打扮，唯一特别的是制作棺材的原料是价值不菲的血楠木，据说能千年不腐。凭现有的信息来考究棺材主人的身份实在太难了，巫铭只能依据阎王石这条线索，大致推测死者可能原属于北方的少数民族，为躲避战乱逃到了南方。

因而，巫铭从一开始就判断这里不是“墓”，充其量算是一个暂时的“容器”。死者亡故后，他们的家族按照葬制以阎王石保存灵魂，目的就是为有朝一日“引灵”迁回北方安葬。然而世道无常，久而久之，死者的族人或许返乡，亦或者横生变故，总之，他的棺材连同体内的骨石一起被遗忘在了这里，直至荒子见财起意，释放出积压百年的怨念，最终祸害到了小沐。

巫铭冗长解释完毕，陪荒子阖上棺木，将其掩埋回土里。韩蕊趁他们干活时，也帮忙吟唱起超度用的祷文。

三人在荒山上差不多忙活了半宿，驾车回祠堂时已近深夜。孩子们因担心受怕，始终守着庭院没敢睡觉。令人欣喜的是小沐已经完全苏醒过来，现在回想起来，事件固然惊险，不过好在最终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与孩子们告别后，韩蕊哼唱着跳进驾驶位，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开车回市区的路上也未显任何倦态。至于巫铭可没像韩蕊那么精力充沛，刚进车里就起了酣意，迷迷糊糊间才回到了共同的住处。

顺便一提，巫铭和韩蕊目前住在同一所房子里，不过他们并不是那种男女关系。巫铭平时都住在韩蕊的家中，却并非租住，而是单纯的寄人篱下。

韩蕊的家是一座三层楼的小洋房，似乎是她爷爷留下来的。韩蕊若一个人住这里，不仅冷清，而且以她的懒惰程度，各处房间肯定无人打理。巫铭与她的结识自大学的社团，后来又共同经历生死患难，算是为数不多可以真心信赖的朋友。大学毕业后，巫铭本来想着边租房子，边找工作，韩蕊却毫无顾忌地邀他同住，巫铭不便推脱，于是一住就到了现在。

另外，韩蕊的洋楼里还住着另一位漂亮女士。

漂亮女士的名字叫做May，正是韩蕊的师父。至于她的真实身份，暂且先卖个关子，接下去的故事里会慢慢道来。

韩蕊和巫铭脱鞋进屋的时候，楼下大厅的灯仍亮着，May正裹着毯子，倚靠在沙发上看着深夜档电视剧。

“电饭煲里我留了冬瓜瑶柱汤，可以解体乏，除晦气。”

May背对着他们，顾自己看电视。厨房里头已经弥散出了诱人的香气，仿佛在欢迎两人回家。

巫铭打着哈欠去厨房盛了两碗汤到客厅。

“May，往常你睡得都很早，为什么现在还不睡。”

“傻瓜，师父当然是担心在我们呀。”韩蕊粘抱着May，又是蹭脸又是亲亲，活像个小孩子黏着大人撒娇。“师父，我今天做了一件好事，成功解决了一只厉鬼呢。”

巫铭看了一眼客厅未收拾的茶盏，问道：

“刚才有客人来了么？”

“谁呀，这么晚还来我家？”韩蕊抱着师父嘟囔道。

May面露苦尴，用手推开韩蕊的脸。

“晚上确实有客人，七八点的时候，幽老板过来帮我检查身体，不过很快就回去了。差不多九点半左右，陆公子也来了一趟，见你们都不在，在客厅等了一会儿，饮了几口瑶柱汤。后来你们迟迟未归，实在等不住就管自己走了。”

“神经病，这家伙，大半夜还死过来。”韩蕊一提到他，脸上就有点不爽。

“或许有什么要紧事吧。”

巫铭卸下眼镜，取纸巾擦拭挖坟掘土沾上的污渍。

“有要紧事情不会打电话来啊，干嘛搞得神秘兮兮。”

陆公子真名陆琞风，是个家里做国际珠宝生意的富二代。他与韩蕊之间的情感纠葛，巫铭大致是知道的。大学期间三人都曾是同个社团的成员，自那时起陆公子就开始爱慕并追求韩蕊，可韩蕊始终没有回应，最后因为一件小事，他们的关系彻底崩裂，甚至好长一段时间互相不来往。

大家不用猜了，罪魁祸首正是巫铭。

导致他们关系破裂的那件小事，实际上就是某天陆公子来韩蕊家玩时，惊讶发现巫铭竟然已经在这里住下了。

于是，他们就大吵了一架。

“陆公子这次从国外回来给我们都带了礼物，我全部放到餐桌上了。”May提醒道。

听说有礼物，韩蕊却不屑道：“以这家伙小心眼的程度，说不定会放什么定时炸弹或者恐吓信呢。”

“那倒不至于，既然愿意送礼物，就说明陆公子正迈出与你修复友谊的第一步。”巫铭一口气喝完汤，用纸巾抹了抹嘴唇，到餐厅取来两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May，你的礼物是什么呢？”

巫铭把标记名字的礼品盒抛给韩蕊，然后准备动手拆开属于自己的长方形礼盒。

“我的是巧克力……”

从她幸福又朦胧的表情上来判断，巧克力的滋味肯定相当不错。

“吊坠？”

韩蕊从礼盒中缓缓抽出一条闪闪发光的水晶吊坠，尽管材质普通，可无论做工和样式都相当别致。

“那我的是什么呢？”

看了她们的礼物后，巫铭也不免期待起来。他扯掉彩绳，拆开包装，怀着激动的心情从盒中取出一件——

“菜刀？”

巫铭手握冰冷的刀具，几乎不敢相信。

“陆琞风不是最近从日本回来么，看样子应该是切腹用的短刀。”韩蕊手捧着热汤，幸灾乐祸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