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迦从公安局的内网上看到卢陵在行刑途中企图跳湖逃生,警察开枪向水里射击的照片,照片上没有卢陵,只有不断从湖水中浮起的鲜血,将那片泛起的涟漪都染得红了。
警察没有打捞起卢陵的尸体,湖水太深,但基本能够肯定卢陵已经被击毙。
所有的同事都在为这个恶徒被击毙拍手称快,只有夏迦心绪沉重,很难受的感觉。
狄箫打来电话,说接到训练蛙人新兵的任务,暂时不能来昆城,只能等到过年才能请到探亲假,那时他带夏迦去山东见他的父母,然后将婚事定下来。
中午在食堂吃饭,张凤云和唐思琪又在计划去采蘑菇,撺掇夏迦一起去。
夏迦忽然想起一年前的这个时候,现在的情形和那时真像,天气,身边的人,还是那样,一点没变。
刘局走进食堂,端着餐盘目光梭巡,当看到夏迦眼中一阵惊喜,他照例挤到张凤云旁边的空位上,将张凤云的身体挤出大半。“小夏,省公安厅决定办一个模拟画像师培训班,由你担任教员,从明天起你就要去省公安厅报到。”
张凤云和唐思琪都发出羡慕的呼声。
“好。”夏迦没什么感觉。
下午5点准时下班,夏迦回到家先洗了一个澡,卧室里靠墙的一侧摆着一张半人多高的画架,画架上搭着一块硕大的白布,将整个画架板遮盖起来。
她一直想画一幅油画,但总也找不到思绪,也找不到灵感。
夏迦收起画架背在后背,这张画架很大,背起来很吃力。夏迦在公路上拦下出租车,司机挺好心,准许她将画架放在后排座位上。“去环湖中路789号。”
这个时候公路上车流如潮,出租车半个小时后抵达南泽湖畔,在一栋独立的别墅前停下来。
夏迦看着这栋别墅,她曾在这里居住过两个月的时间,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却充满了一生的回忆。
走上前去,夏迦按着铁门上的密码,密码还是从前的密码,嘀的一响后铁门缓缓打开,夏迦背着画架走了进去。
院子里各种颜色的格桑花仍是自由自在的盛|开,没有人的看管后它们反而更恣意,枝叶繁茂,花朵更大。唯有那株曾撒下无数浓荫的香樟树,在这盛夏之中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树桩。
夏迦踏入别墅,这时天色暗下来,大厅中光线微弱,夏迦找到日光灯的开关,让光明充斥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大厅中的盆栽花卉没有得到像院外格桑花那样的命运,没有人为它们浇水,早就干枯而死,一片衰败的景象。
夏迦放下后背的画架,踏上楼梯,二楼的房间都关着门,她推开每一扇门进去,然后又去三楼,照例在每个房间都看看,最后来到她居住过的卧室。
房间里很干净,一尘不染,夏迦在床上坐着,瞬间思绪飞转,往事在面前一幕幕地呈现出来。
坐了很久夏迦才起身去一楼大厅,在大厅中支起画架,揭开挡尘的白布,只见画架上平铺着一张油画纸,画纸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夏迦熟练地调颜料,灵感真是很奇怪,在家中这幅画毫无头绪,可是来到这里后一幅画的形象已在她的脑中生了根。
她握起笔,飞快地在油画纸上画起来。一般人要想画出一幅好油画,大约几天,甚至数月,而夏迦对绘画有超强的天赋,速度比寻常人也快得多,一幅油画对于她一天足矣。
夏迦画得十分认真,对外界的任何声音充耳不闻,她画画向来是这样,达到人神合一的境界,从而不受外界的影响。
这时,仓库的地下室中发出拖动的声音,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在地面爬行,他的衣衫已经碎成布条,衣不蔽体,头发剃光,头皮发青,嘴唇上生着一些乱糟糟的胡茬,他的神色甚是憔悴,面色惨白如纸,但是他的眼睛却很明亮,就像是太阳发出的第一道阳光。
他慢慢爬上台阶,二十来级的台阶对于他十分困难,他的腿被打伤,甚至右侧胸口也被枪弹击中,本来他早该死了,可是他却还活着。
当他爬过后,台阶上便留下明显的血痕,从下至上,令人触目惊心。
终于他爬到了餐厅,再从餐厅爬到客厅,他像只狗一样无力地匍匐在地面。他看到那个画画的女人,虽然只看到她的背影,但他还是认了出来。
他的嘴角勾起了弧度,这弧度越来越高,便在嘴角最高处绽开了笑容。
老天没有负他,在这临死的时刻他还是有了报仇的机会。狄箫和夏迦,终有一个人要死在他的手上,只要他们之中一个人死去,也就等于另外一个人也死了。杀他们一个人,就相当于同时杀了他们两个。
“狄箫,夏迦,我永远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都下地狱去吧。”他恶毒地咒骂。
破烂的口袋里放着一支枪,是他的眼镜王蛇手枪,枪里还剩最后一粒子弹。他握起手枪,瞄准了前面专心绘画的女人,枪里的子弹是他留给这尘世最后的一件礼物。
他恨狄箫,但更恨夏迦,恨得要死,他的失败全是这两个人带来的。
食指开始扣动手枪的扳机,凭他的枪法,一粒子弹就足以从这个女人的后背打穿她的心脏,她必死无疑。他想得得意起来,仿佛已经看到夏迦垂死的样子,还有狄箫捶胸顿足的模样。
此时他全身的力气也在抽丝剥茧地离去,老天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他握枪的手开始颤抖。
扳机慢慢向下,枪声就快要响起,前面的女人马上会血肉模糊。
忽然夏迦的身体往旁边退出几步,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油画上栩栩如生的人物,那是一间病房里,一男一女坐在病床上,女人穿着病员服,男人坐在她的对面,女人的手在男人脸上抚摸。
他瞧着画中那名男子的脸,宽广的额头,寒冰似的眼眸,如孤峰挺拔的鼻梁,坚毅的嘴唇。
瞬间他的脑袋好像被雷击中半晌都反应不过来,那画上的男人五官竟与他一模一样,那冷酷的气质也与他如出一辙。
“我想摸你的脸,这样我就能看见你了。”
他笑了起来,原来夏迦早就知道那个人是他。然而这一刹那间他的力气陡然全失,握枪的手垂下来,这一生之中,他再也无法举起那枝枪,也没力气去扣动扳机,他趴在地面,眼睛慢慢阖上,然后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他不再动,好像睡着了。
这一刻,他获悉了夏迦藏在心里的那个人的身份。
夏迦至始至终没有回头,她的整颗心都在面前的油画上,她继续画着,画着他修长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