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的血雾在碑文拼合的刹那骤然凝固,顾沉舟被金针刺穿的七窍渗出青黑黏液。晏临霄反手甩出三枚乾隆通宝,铜钱呈品字形嵌入观景池边的太湖石,暴雨中的青火顿时化作锁链缠绕住巨蟒。
"二十年了,你们顾家人还是喜欢用蛟蛇冒充真龙。"晏临霄踩着假山石跃上池畔凉亭,指尖勾着根红绳绕住亭角铜铃。红绳另一端系着奚昭月的左腕,随着她举枪瞄准的动作绷成直线,“祠堂地底的镇水碑分阴阳两半,你手里那块阴碑吞了多少冤魂?”
顾沉舟的蟒身突然剧烈抽搐,鳞片剥落处露出森森白骨。奚昭月趁机扣动扳机,枪管上浮现的篆文在子弹出膛时化作金光。弹头精准击中玉珏碎片,金属相撞的脆响中炸开团黑雾,雾气里隐约传来戏班开场的唢呐声。
"小心戏箱!"奚昭月突然瞥见主卧方向腾起青烟。描金戏箱在烟尘中自动掀盖,箱内涌出的不是灰白长发,而是成串泛着水光的珍珠帘。帘幕拨动间走出个穿月白长衫的中年人,手中折扇坠着块残缺的玉珏。
晏临霄瞳孔骤缩:“顾三爷?二十年前您不是已经…”
"沉舟这孩子学艺不精,竟被两个小辈逼到如此境地。"顾三爷用折扇挑起顾沉舟的下巴,扇面绘着的《龙王嫁女图》突然淌出腥红液体,“当年你父亲在沉江碑前发过誓,玄枢斋后人永不得插手顾家事。”
亭角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红绳在铃声中寸寸绷断。奚昭月踉跄着扶住石栏,发现池底残碑正与戏箱产生共鸣。她腕间玉牌突然发烫,母亲残留的虚影在碑文上方若隐若现。
"顾家傩戏班最擅长的可不是唱戏。"晏临霄翻出凉亭围栏,袖中滑落的铜钱在掌心排成卦象,"三爷这手’借尸还魂’的功夫,倒是比二十年前更精进了。"他突然朝戏箱方向掷出铜钱,钱币穿透珍珠帘的刹那,箱内传出类似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
顾三爷折扇轻挥,飞溅的玉珏碎片突然聚成水幕:"当年若不是你父亲多管闲事,镇水碑何至于裂成两半?"水幕中浮现出暴雨夜的场景——年轻时的晏父正将半块石碑沉入江心,岸边躺着个穿水绿夹袄的昏迷孕妇。
奚昭月突然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记忆中母亲腕间的银铃铛声与眼前画面重叠。她枪口调转对准水幕,子弹出膛时带起的风掀开了戏箱第二层。箱内整整齐齐码着七套戏服,最上方那件凤冠霞帔的领口,赫然别着朵干枯的江蓠花。
"你母亲本该是第七位龙王新娘。"顾沉舟挣扎着抬起蟒尾,残破的玉珏勉强拼出半枚八卦图,"她逃婚时带走的不仅是嫁衣,还有镇水碑的阳眼。"蟒尾突然扫向观景池,池底淤泥翻涌间升起块刻满镇魂咒的青石板。
晏临霄突然拽住奚昭月后领往假山后闪避,青石板炸裂的瞬间,无数条生着人脸的怪鱼破水而出。这些鱼头人身的东西挥舞着珊瑚状的前肢,腮帮开合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怪叫。
"是镇水碑里的倀鬼!"晏临霄扯下腰间酒葫芦猛灌一口,喷出的酒雾在火光中化作火墙。人脸鱼撞上火墙发出焦臭,却仍有几条突破防线扑向奚昭月。她抬枪点射时发现子弹打在这些怪物身上竟发出金石之声。
顾三爷的笑声从戏箱深处传来:"用现代兵器对付百年水倀,奚警官未免天真。"折扇开合间,戏箱第二层自动打开,滚出十几个贴着黄符的陶罐。罐口封印碎裂的刹那,整个后花园的地面开始渗出腥咸水渍。
晏临霄突然把酒葫芦塞给奚昭月:"含一口别咽!"他自己咬破舌尖在掌心画符,血珠滴落的瞬间,假山石缝里钻出数条碧绿藤蔓。这些藤蔓缠住最近的人脸鱼,叶片边缘的锯齿状突起竟将鱼鳞刮得纷纷脱落。
"东南角的芭蕉树!"奚昭月突然发现那些藤蔓的来源。她想起刑侦课学过的植物特性,抬枪打断缠在凉亭立柱上的爬山虎。断藤喷出的汁液溅到人脸鱼身上,立刻腐蚀出数个冒着白烟的窟窿。
顾沉舟趁机操控蟒尾卷向青石板残片,晏临霄甩出的铜钱却先一步钉住碑文。阴阳两半镇水碑在共鸣中剧烈震颤,拼合处的裂缝突然迸出刺目金光。奚昭月腕间的玉牌自动飞向金光中心,母亲残影伸手虚按,顾氏老宅的地下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他们要唤醒地脉龙气!"顾三爷的折扇突然燃起幽蓝火焰,"沉舟,把阴碑转入震位!"戏箱第三层应声开启,滚出的不是戏服而是成捆的泛黄地契。这些纸张遇水不湿,反而像活物般贴地游向观景池。
晏临霄抓起把碎石撒向空中,石子落地竟摆出幅河图洛书:"顾家篡改地契强占龙穴,真当没人看得出你们在养阴蛟?"他踹翻凉亭石凳,露出底下埋着的青铜兽首。兽首口中衔着的铁链猛然绷直,将试图靠近的陶罐全部拽入地缝。
奚昭月突然瞥见某张地契上的朱砂印,与她带来的案件证据完全吻合。她冒险冲进碎石阵,用配枪挑飞即将贴上阴碑的地契:“这些地契都是你们伪造的!二十年前强占民宅改风水局,害死多少人才养出这条恶蛟?”
"冥顽不灵。"顾三爷突然合拢折扇指向戏箱顶层。最后那层暗格弹开的瞬间,整个后花园的温度骤降十度。奚昭月呵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冰晶,她看见暗格里供着尊双头蛇木雕,蛇眼镶嵌的正是阴阳镇水碑缺失的碑额。
晏临霄的脸色首次变得凝重:"他们用傩戏神偶做阵眼,这是要活祭整座宅院!"他扯断雷击木手串,檀木珠弹射着嵌入戏箱各个角落。双头蛇木雕突然扭动起来,木质身躯裂开数道缝隙,钻出的却不是蛇而是密密麻麻的银环蛇卵。
顾沉舟趁机将阴碑推入震位,碑文倒转的刹那,观景池底睁开只硕大的竖瞳。池水沸腾着漫过石栏,将人脸鱼和陶罐碎片冲得到处都是。奚昭月攀着假山石躲避,发现池底那只眼睛的虹膜纹路竟与玉牌上的符咒完全相同。
"母亲…"她无意识地抚上心口,玉牌残留的温度突然变得灼热。金光中的妇人虚影转头望来,抬手将什么东西拍进她眉心。奚昭月眼前顿时浮现出完整的镇水碑全貌,碑额处缺失的阴阳鱼图案正与双头蛇木雕的双眼重合。
晏临霄突然拽着她滚进凉亭死角:"闭眼!"戏箱顶层的双头蛇木雕轰然炸裂,飞溅的木刺在血雾中化作无数小蛇。这些通体银白的小蛇落地即长,转眼就变成碗口粗的蟒蛇,吐着信子将两人团团围住。
"用枪打七寸!"晏临霄摸出把桃木钉甩向蛇群,"这些是碑文里的镇墓蛇,沾到活人气息就会发狂!"奚昭月闪身避开蟒蛇的扑咬,子弹擦着蛇鳞划过时竟擦出火星。她突然想起溶洞壁画里猎户用艾草驱蛇的场景,抬脚踹翻石凳旁的香炉。
香灰漫天飞扬,几条蟒蛇突然痛苦地扭曲起来。晏临霄趁机抛出酒葫芦,烈酒混着香灰淋在蛇群身上,顿时响起阵阵皮肉烧焦的滋滋声。两人背靠背站在逐渐缩小的安全圈里,四周尽是蓄势待发的蛇群。
"东南巽位生门在戏箱底下!"奚昭月突然指向双头蛇木雕的残骸。她腕间玉牌发出清越鸣响,金光中的妇人虚影正指向那个方位。晏临霄闻言抓起把香灰抹在眼皮上,果然看见戏箱底部浮着层青气。
顾三爷的冷笑从蛇群后方传来:"现在才发现生门,晚了!"折扇挥动间,所有蟒蛇突然人立而起,蛇腹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牙。这些变异的怪物发出类似戏曲念白的怪叫,音调竟与傩戏班的唱腔如出一辙。
"捂住耳朵!"晏临霄撕下衬衣布料塞给奚昭月,"这是’鬼蛟吟’,听久了会血脉逆行!"他自己咬破手指在耳后画符,鲜血流经处皮肤浮现出淡金纹路。蛇群的吟唱突然变得断断续续,几条靠近的蟒蛇开始无差别攻击同伴。
奚昭月趁机朝戏箱方向连开三枪,子弹击穿箱体时带出大蓬泛黑的棉絮。这些棉絮遇风即燃,火势顺着桃木钉烧向蛇群。顾沉舟操控的阴碑突然发出悲鸣,碑文上的镇魂咒开始逐个崩裂。
"就是现在!"晏临霄拽着奚昭月冲破火墙。两人踏着燃烧的棉絮跃向戏箱,在坠落的瞬间抓住箱底露出的铁环。地面突然塌陷出直径两米的深坑,失重感袭来的刹那,奚昭月看见顾三爷的折扇化作巨蟒扑来。
黑暗吞没所有光线前,晏临霄将最后三枚铜钱拍进她掌心:"含住!落地别睁眼!"急速下坠中,奚昭月听见头顶传来砖石坍塌的巨响,以及顾沉舟撕心裂肺的惨叫。掌心铜钱突然发烫,烫得她几乎握不住。
砰然落地的瞬间,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奚昭月感觉自己摔进了某种粘稠液体里,鼻腔充斥着陈年线香的腐朽味。她谨记叮嘱没有睁眼,耳边却传来此起彼伏的戏曲鼓点声,还有无数双布鞋踏过木地板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