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昭月捏着那张字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水文站的印章轮廓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像是被水浸湿后又晾干的痕迹。她转头看向晏临霄,发现他的金瞳正盯着供桌下方那个陶罐——罐身裂纹中渗出暗绿色的液体,散发着陈年茶叶腐败的气味。
"茶蛊母株…"晏临霄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周玄把最后杀招藏在湖底。”
祠堂外的嘈杂声越来越近。透过门缝,奚昭月看见镇民们脸上的青鳞正在剥落,但他们的眼白里仍残留着细小的茶芽状血丝。为首的老者机械地抬起手,枯瘦的指尖指向祠堂东侧:“水文站…第七潜…”
晏临霄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痰中混着半片龙鳞茶叶。奚昭月扶住他摇晃的身体,触手的温度低得吓人。她这才注意到,他心口金鳞纹周围的皮肤已经泛起青灰色,与那些中蛊的镇民初期症状一模一样。
"你的血契反噬…"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不全是。"晏临霄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新浮现的八卦纹——阴鱼眼处嵌着青铜色鳞片,“周玄在我魂魄里种了茶蛊引子。”
供桌上的青铜灯突然爆出火星。火苗中困着的青铜小人疯狂挣扎,每动一下,晏临霄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奚昭月抓起桃木剑抵住小人咽喉,剑尖刚触及,小人就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月丫头…血契同归…”
"闭嘴!"她一剑斩断小人左臂,青铜断面渗出黑血,散发出腐坏的茶腥味。院外的镇民们突然集体后退,像是被无形力量推搡着。
晏临霄艰难地支起身子:"去水文站…第七潜…"他的金瞳忽明忽暗,视线落在供桌角落的油纸包上——那里还剩下半块发霉的绿豆糕。
奚昭月抓起油纸包,掰开干硬的糕体。这次霉斑下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年轻时的陈三水站在水文站门口,身后墙上用红漆画着巨大的八卦图,乾位却被人为凿穿,露出里面青黑色的砖石。
"卦象被改了…"她突然想起镜冢里那些变形的八卦镜,“周玄篡改了水文站的风水局!”
祠堂大门突然被撞开。镇民们却没有进来,而是齐刷刷跪在门槛外。老者捧起一盏白灯笼,灯罩里蜷缩着只通体青黑的壁虎:“带它…能找到第七潜…”
壁虎的尾巴突然伸长,缠住奚昭月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老码头水下那些青铜铃铛,每根铃舌都像在无声地颤动。
晏临霄的金瞳骤然收缩:"是茶蛊的引路使…"他强撑着站起来,桃木剑在供桌上划出北斗七星的形状,“水文站下面…有口锁龙井…”
晨雾不知何时又浓了起来。两人搀扶着往东走,壁虎尾巴上的鳞片刮蹭着奚昭月的皮肤,留下细小的红痕。路过老码头时,她注意到水面异常平静,连一丝波纹都没有,像块凝固的墨玉。
水文站的铁门锈蚀严重,锁链上挂着把青铜锁——锁面刻着"周玄"二字,锁眼却被茶叶堵死了。奚昭月用桃木剑尖挑出茶叶,叶片背面用朱砂画着微型符咒,正是茶园里见过的镇魂符。
“吱呀——”
铁门自行开启的瞬间,壁虎从灯笼里窜出,箭一般射向院内。水文站的院子里长满暗红色苔藓,每片苔叶上都长着人眼状的纹路。正中央是口被铁栅栏封住的老井,井沿的青石板上刻着"第七潜"三个字。
晏临霄突然单膝跪地。他的金瞳渗出鲜血,视线却死死锁定井口:“下面…不是水…”
奚昭月扒开铁栅栏上的苔藓,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青铜链——与老码头水下那些一模一样。链条交汇处拴着个八卦铜镜,镜面蒙着层胶状黑雾,雾中隐约可见红漆棺材的轮廓。
"周玄的棺材怎么会…"她的疑问被壁虎的尖啸打断。那小兽正用尾巴疯狂拍打井沿某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条昂首的小蛇,蛇眼处有两个凹坑。
"是钥匙孔!"奚昭月掏出油纸包里的青铜薄片和链环。嵌进去的瞬间,青石板"咔哒"移开,露出个一尺见方的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块发霉的绿豆糕,每块糕上的黑芝麻都拼成蛇形。
晏临霄突然暴起,桃木剑刺向暗格深处。剑锋撞上某种金属物件,迸出一串火星。奚昭月趁机抓起所有绿豆糕,掰开后发现每块糕底都粘着张字条碎片,拼起来是幅残缺的地图:
「锁龙井下三尺,茶蛊母株生处。破之需——」
最后几个字被血污遮盖。晏临霄的剑尖从暗格里挑出个锈迹斑斑的青铜匣——正是溶洞里见过的双蛇衔尾匣!
匣子打开的刹那,井口的八卦镜突然射出红光。镜中的红漆棺材缓缓开启,穿蓝布衫的"二叔"坐起身,脖颈180度扭转,露出后脑勺嵌着的八卦镜:“月丫头…茶凉了…”
"装神弄鬼!"奚昭月抓起壁虎砸向镜面。青黑小兽在触及镜面的瞬间膨大成巨蜥,尾巴横扫将铜镜击碎。碎片四溅中,井底的青铜链"哗啦啦"抖动,拽着某样重物缓缓上升。
最先露出水面的是盏虬龙青铜灯——与祠堂里那盏一模一样,只是灯座上的虬龙缺了左眼。接着是红漆棺材的顶部,棺盖已经打开,里面堆着发黑的君山银针茶叶。而最骇人的是,茶叶中伸出只青灰色的手,无名指上戴着二叔的顶针!
"二叔的…肉身?"奚昭月的声音发颤。那只手突然抓住棺沿,泡胀的二叔从茶叶堆里坐起来,胸口嵌着块八卦镜,镜面裂痕处渗出黑血。
"不是肉身…"晏临霄的金瞳锁定二叔后颈——那里的皮肤已经青鳞化,鳞片排列成殄文符号,“是茶蛊养的活傀!”
二叔的嘴角咧到耳根,喉咙里挤出周玄的声音:"好孩子…血契的滋味如何?"他机械地抬手,指向晏临霄心口的八卦纹,“点龙师的魂魄…最补茶蛊…”
井水突然沸腾。红漆棺材周围浮起无数龙鳞茶叶,每片叶尖都指向晏临霄。奚昭月挡在他身前,青铜灯的火苗暴涨,青焰中浮现出爷爷模糊的脸:“月丫头…破卦…”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明白过来。抓起暗格里的青铜匣砸向棺中二叔,匣身刻的双蛇图案在接触茶蛊的刹那亮起金光——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钥匙"!
二叔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胸口的八卦镜"咔嚓"碎裂。茶叶中钻出无数茶虫,却在触及金光时化为青烟。晏临霄趁机将桃木剑掷出,剑身贯穿二叔眉心,将他重新钉回棺材里。
"现在!"晏临霄咳着血喊道,“改卦象!”
奚昭月扑向井沿的八卦镜。镜面已经碎裂,但残片仍拼出完整的卦象。她咬破指尖,将血抹在乾位的缺口处——那里本该是三条完整的阳爻,却被刻意凿断成阴爻。
血染的瞬间,整个水文站剧烈震动。井底的青铜链寸寸断裂,红漆棺材沉入水底。而更惊人的是,院里的暗红色苔藓迅速枯萎,露出底下用青砖铺就的巨型八卦图——每道卦爻都是中空的,里面灌满了发黑的茶叶!
"周玄把整个水文站做成了养蛊的卦盘…"晏临霄撑着井沿站起来,金瞳倒映着变形的卦象,“乾位改坤…这是…”
"地天泰卦!"奚昭月接上他的话。爷爷的笔记里写过,泰卦象征阴阳交泰,是破解邪术的上佳卦象。
最后一根青铜链断裂的声响中,井水突然变得清澈见底。水下三丈处,隐约可见一株两人高的茶树,树干上嵌满八卦镜碎片——正是茶蛊母株!
茶树周围堆着数百个鼓胀的登山包,正是这些年失踪的探险者遗物。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树干上缠着具穿水文站制服的尸体,左手无名指齐根而断——是阿姑的丈夫!
"第七潜…"奚昭月终于明白陈三水笔记的含义。她转向晏临霄,却发现他的金瞳正在迅速暗淡,心口的八卦纹已经蔓延到脖颈。
"血契反噬加重了…"晏临霄的声音越来越弱,“周玄在抽我的魂养茶蛊…”
虬龙青铜灯突然从井底浮起,灯焰暴涨三尺。火光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场景:年轻的爷爷将守灯玉系在婴儿颈间,而阿姑的丈夫正偷偷往井里倒茶叶…
"原来是他!"奚昭月如遭雷击,“阿姑的丈夫才是周玄最早的帮凶!”
晏临霄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茶蛊母株…必须现在毁掉…"他的指甲已经泛起青灰色,“用…血契…”
奚昭月望向清澈的井水。茶树根须正缓缓蠕动,将那些登山包缠得更紧。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青鳞纹路:“既然血契相连…”
"不行!"晏临霄厉声喝止,“你下去就是送死!”
壁虎突然窜回灯笼,灯罩里燃起青白色的火焰。火光映照下,井水表面浮现出一行殄文:
「双生祭未成,阴阳可逆转」
"什么意思?"奚昭月刚发问,水文站外突然传来潮水般的"沙沙"声。透过铁门缝隙,她看见全镇的镇民正机械地朝这边涌来,每个人天灵盖都钻出茶苗,根系在空中织成巨大的八卦网!
"茶蛊在召唤所有容器…"晏临霄的金瞳彻底暗淡,“周玄要发动最后的…天地劫…”
井水开始旋转,形成漩涡。茶树周围的登山包逐个爆开,尸体们直立着浮出水面。奚昭月看着迅速逼近的镇民,又看看奄奄一息的晏临霄,突然抓起虬龙青铜灯。
"爷爷说过…"她将灯油倒在桃木剑上,“守灯人的本命是…”
剑锋刺入自己心口的刹那,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青黑色的火焰从她伤口涌出,顺着血契的联系流向晏临霄。他心口的八卦纹遇火即燃,金红色的光芒重新点亮金瞳。
"你…"晏临霄的瞳孔中映出她的身影——她锁骨处的青鳞正在剥落,露出底下金色的龙鳞纹路!
"血契同归。"奚昭月笑了,耳边响起爷爷的声音:守灯人点灯六十年,终有一刻要成为灯芯。
井底的茶树突然剧烈摇晃。所有八卦镜碎片同时映出奚昭月的脸,茶蛊母株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而水文站外,被茶蛊控制的镇民们集体跪倒,天灵盖的茶苗迅速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