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协查通告（上）

2004年夏，中国渝州永北区新城，深夜雷鸣天，暴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三夜了。

永北新城此时正处在新城改造的关键时刻，整个新城区被挖掘机挖得千疮百孔，入目到处都是运沙车和铁皮房，终日一副忙碌的景象。永北郊外有两座小山包，山不高也就将将几十米的样子，由于山顶上各建有一座小亭子的缘故，这里被当地人形象地称之为了“乳山”。乳山在去年也被纳入了征地范围，市政府准备挖空乳山进行三通一平。

此时的乳山左乳已经被挖了一半，另一半山体本就因为爆破和挖掘的缘故变得有些松散，此刻更是因为三日来连续暴雨的侵蚀，山体早已经处在了塌方边缘。

天空突然划过了一片闪电的光亮，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刺耳的轰隆声，一个人影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左乳山的亭子里。

来人穿着身长雨衣，兜帽完全遮住了他的脸以至看不清长相。只见此人走到了亭子外，看着不远处刚刚被挖掘机挖出来的山体断口，只轻轻试探性地踩了一脚，一大片碎石便松动着滚落下去。而碎石之下，是一座铁皮房，铁皮房里黑漆漆的没有光亮，也不知道里面住没有住人。

雨衣人小心翼翼地走回到亭子旁蹲下检查起了山体情况，只见亭子到悬崖边的这一段路，已经因连日的暴雨侵袭裂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这也就意味着从亭子到断口的这段七八米长的山体土石，随时都有可能因滑坡砸落下去。

检查完裂缝后，雨衣人看了看手表，手表是电子的，荧绿的灯光显示此时是夜里的四点三十七分。

“来不及了。”

说完这句话后，这人转身回到亭子里，从一个黑色的双肩背包里拿出了一块方砖样的被包裹在防水胶带中的黑色物体，然后走回到断口边，将那黑色物体插进了断口中。做完这一切之后，雨衣人退回到亭子里，随后从黑色背包中拿出了一个遥控器…

“咔嚓”，一道闪电再次划破了夜晚的漆黑，几粒小石子从乳山顶上掉落下来，敲击到了山脚下那处铁皮房的房顶上。

铁皮房里有个熟睡的中年男人，他面前的桌面上堆放着大量剥开的花生壳以及两瓶已经喝空了的牛栏山二锅头。静匿中，铁皮房的房顶上再次响起了几声碎石敲击的清脆声响…

“轰隆”，一声比之前更为大声的雷鸣爆响猛然响起，黑暗中只见左乳山上一阵火光冒起，随后便看到那条豁口猛然间扩大，断裂，以致终成溃堤之势，数十吨土石夹杂着雨水，顺着那条裂缝轰然砸下。

乳山下，那座铁皮房瞬时便被漫天的土块和石头彻底淹没…

就在永北区乳山塌方的同一时间，中国公安部突然接到了一封奇怪的协查通告，锡国政府给中国发送了一封协查公文，希望中国政府可以帮忙调查一起发生在锡国的假毕铸造案。

锡国是南亚一个富裕的小国，国土面积不大，但地理位置优越，不仅是世界著名的黄金口岸，还是南亚最大的金融中心，所以锡国虽然国土面积狭小，但整个国家却是相当富裕，锡币更是世界上流通很广的一种地区货币，并且汇率稳定，颇受国际市场青睐。

事情发生在一个多月前，锡国中央银行的一个职员突然发现了两张编号相同，但验钞机却同时显示这两张锡国百元面额货币，都是真币。锡国中央银行根据这条线索很快调查发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锡国市场上正在流行一种特殊的“真”货币！

黑市商人们以真钞七折的价格对外出售这种被他们称为“真假钞”的超级假毕。没有人知道这种假钞是从哪里被制作，又是被什么人以什么方式发行并风靡整个锡国的。不过锡国老百姓并不在乎这个，因为这种“假毕”不仅可以被使用，甚至还可以被存进银行。所以，既然这种“真假抄”拥有购买力，那么它跟真币自然也就没什么不同了。

很快，这两张一模一样的纸币便摆在了锡国央行行长的案头上。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行长，此刻正神情凝重地用放大镜仔细端详着桌面上这两张编号完全相同的百元大钞。随着时间推移，冷汗一点点顺着老行长的毛孔密密麻麻地涌了出来，因为他发现这两张纸币的纸张、油墨、电板、印刷方式、甚至图案细节…全都一模一样！这一刻，尽管南亚次大陆的太阳毒得就像是杀人蜂的后尾针，但老行长仍然冷得像是突然撞上了一座南极冰山。

竟然真的有人做出了“真假钞”！老行长非常慌张地拿起电话，拨给了警察部长。

接下来的一个月，锡国可谓是被掀翻了天。全国警察倾巢出动全力侦查此案，于是越来越多的“真假钞”被发现，越来越多的假毕商人被抓获，但警方却怎么也查不到有关幕后黑手的丝毫消息。看来，这个敌人比警方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当然，锡国警方这一个月以来的调查也不是毫无进展的，他们发现这种“真假钞”所用的无酸纸跟锡国印钞厂所用的无酸纸虽然几乎完全一样，但还是在极个别地方存在着细微差别。锡国铸币所用的这种无酸纸对工艺的要求极高，全球只有十多个国家有能力生产，因此锡国警方断定，生产这种“真假钞”的工厂并不在锡国，而是在国外。但世界这么大，嫌疑国家更是多达十多个，所以仅凭这么点线索就想要追查到幕后黑手，无异于是在大海捞针。

但走投无路的锡国政府，只能做两手准备，一是全力研发新版货币升级货币的防伪功能，二是给全球这二十多个有能力生产这种高规格无酸纸的国家发布协查通告，希望他们可以在各自国家内部进行自查，调查制作这种“真假钞”所使用的无酸纸是否是由他们国家生产的。

因此，包括中国在内的十多个国家都收到了这封来自锡国的协查通告。了解到内情之后，中国警方非常重视此事，立即向拥有生产此类高规格无酸纸资质造纸工厂的省市自治区公安部门发布了协查公函，让相关部门立即着手进行调查。

“所以这件案子也递给咱们了？”渝城市局刑警大队内，队长高翔一边喝着茶，一边把这件案子背后的一切当故事一样讲给了副手包明盛听。

渝市公安局也接到了这份公函，并拿到了一张由锡国寄来的假毕物证。但局领导了解到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后，对此事并未太重视，毕竟一个远在数千公里外的国家面向全世界十多个国家共同发布的协查公函，造币工厂碰巧就在渝市的概率实在是微乎其微，因此领导吩咐市局刑警队派人负责此事后便不再过问了。既然领导不太关心，刑警队的人自然也就不太在乎，因此高翔便跟包明盛便私下研究起了具体应该派谁去负责此事。

“咱们国内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有捋清楚呢，哪有功夫去管国外的事儿啊，你说是不是高队？”包明盛也喝了一口茶，神情上也有些满不在乎。

高翔：“但毕竟上头布置下来任务了嘛，无论如何咱们也得派个人去查查。老包你说说看，这件事情派谁去比较合适？”

包明盛抿着嘴思考了片刻：“高队你知道，最近局里事情多，北城的两起案子都需要人手，局里可是给咱们加了担子，昨天的会上郝局的态度你也看到的，这个星期案子要是还没有进展，咱们可都要吃挂落。”

高翔也觉得包明盛的话有道理，抱着胳膊在办公室里踱步思索对策，正想着呢，办公室突然被人一把推开，一个年轻的警员拿着一份资料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高队，我看了包队提交的口供，嫌犯弟弟的这份口供有问题，他做的是假证！包队也在？那正好我把查到的资料都给你，我去嫌犯弟弟家附近走访了一圈，案发当时他正在麻将馆打麻将，他根本不可能跟嫌犯一起去洗浴城按摩！”高翔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顿感头疼，为了照顾一旁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起来的的包明盛，高翔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

“杜天宇，谁让你插手包队这起案子的？自以为是！全警队就你能耐？行了，资料放这儿吧，我跟包队还有事情要谈。”

杜天宇放下资料后，还心有不甘地扭头继续试图跟包明盛交流：“包队，我还查到了一条线索，嫌犯有一个情妇，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她还跟她老板秘密保持着不正当关系…”

“够了！”包明盛再也压抑不住火气。

“我二十一岁从部队退伍后就在局里当刑警，杜天宇，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查案子！”

杜天宇看着发怒的包明盛很有些不解，他明明只是想帮助包明盛查案而已，怎么就惹他发这么大脾气？公事公办不就完了吗？带着困惑，杜天宇关门离开。

包明盛立即带着火气跟高翔说道：“高队，我个人对警员年轻化和知识化的政策非常支持，但咱们也不能拔苗助长，比如杜天宇这样的高材生虽然学历高但毕竟还是太年轻，没有经过基层工作的打磨和考量，终究是纸上谈兵。我提议这次调查无酸纸的案子就交给天宇去办吧，他是公安大学的硕士，学问高，正好能跟国际接轨嘛。”

高翔也得照顾一下副手的情绪，便顺坡下驴地说道：“我也觉得天宇适合这个案子，那老包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吧，年轻人打磨打磨总归是有好处的。”

办公室外的杜天宇此刻还在研究卷宗琢磨案子呢，并不知道他刚才因为“越级指挥”的缘故，已经被领导发配出去调查一起跟渝市八竿子打不着的国际假毕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