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查案

送走刘向前，韩含马上爬上五楼，敲开502老范的房门。

昨天他们已经见过，当时因为没有针对性问题，老范只懒懒地敷衍了几句。看见韩含，有些不高兴。

“还问！”他的眼珠立了起来，额角的青筋直跳，“有完没完。”

“你该知道呀，事情捅到警察局， 还能有完。”韩含奚落道。

老范立刻偃旗息鼓，并主动承认，“虽说是我让他报案的，可我也是好意呀，再说有个不安定因素住在楼下，我们也不踏实。”

没等老范邀请，韩含直接走进老范的家里。窗帘低垂，正午灿烂的阳光只能从缝隙里透进一点微光，房间阴冷里蹿着一股子霉味。

老范急急地跟过来，把他让进小厅的餐桌前坐着。“你不工作么？”

“内退了。”他老实地坐在韩含对面，叹口气，很失落。“红山院内退的占百分之七八十，航空公司搞改制，我们这种没学历没关系的全下来了，搞货运也得是本科学历，这不是胡扯么，要是我的孩子上了大学再去搞货运，我宁可他不上大学，浪费钱。”

韩含环顾四周，房间格局与402一样，卧室的门正冲着他，里面一目了然，床上还摆着薄毯，老范的头发上正挂着一根与薄毯一样的绿色纤维。

“真不好意思，打搅你午睡了。”他指指里屋的床，却突然在床边的梳妆镜里看见对面的书桌上立着两台电脑，屏幕上都是花花绿绿的股票曲线。他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噢，没事，我这人晚上睡不好，白天总得补上一大觉。”老范摆摆手。

“晚上睡不好，是失眠， 还是……”韩含上上下下地打量老犯，他虽年纪不算很大，身上的肌肉却完全松懈下来，看着像个康了心的萝卜。

老范的脸明显一僵，捋捋衣衫，“我以前搞货运的，总值夜班，习惯了，改不了，索性不改了。”

“昼伏夜出？”韩含笑笑。

老范没反驳。

“这么说楼下的动静你很清楚，夜深人静，这房子的隔音不会太好，听不到都难。”桌上恰好有一个喇叭状的乐器，他拿起来把喇叭口贴到墙上，耳朵对着细口，隔壁小孩子的呼噜声清晰可闻，更别提两个女人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老范的脸唰地白了，他扭扭身体。 “我没那个癖好。”他顿了一下，“你是问402？，都是邻居，上下楼，我又常年在家，不碰到不可能，看着都是正经打工的，年纪轻轻，也很讲规矩，白天晚上都很安静；听楼下屋主说，是他们公司的员工，平时要求很高，人家也的确很守规矩，从不惹事，也不大声喧哗。”

“这这么简单？”韩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虽然淡淡地笑着，眼里却寒着，让人心里不安。

“你这是什么话？！”老范甩手站起来，拒绝再谈。

“以前的房东你熟么？”

“不熟，”老范脸色生硬，哼了一声，“一共没见过两回，清高得狠，白领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外地人，再有钱又能怎么样，那衬衣和手包我看都是仿造货，充大头。哼。”

“好了，我们说正经的。”韩含并不理会他的不快，“听说有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在楼下402，你见过么？”

“嗯，见过，”老范语气缓和了些，眼里跳跃出几缕星光，“怎么了？！”

“她是谁？”韩含问。

“我，我怎么知道？！”新房东嘴角抿出一抹笑，“一个漂亮女人，很漂亮，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那做派那模样、、、啧啧。”他可惜地摇着头。

“听说你家跑过水？”韩含并不理会他的无理。

“跑过，损失我都赔了，如果不信你可以问问302，要不问问物业的老许，不过他退休了，去香港投奔了他儿子，估计一时半刻找不到他，302是我们栾航的，我这里有他的电话。”

“何必费那个劲，我就想听你说。”韩含不动声色。

“我……”他咽了口唾沫，“其实很简单，当时是物业出的面，需要三家一起查看一起维修，我和物业各出一半钱，502，402，302，可402的那位业主不来，说他的房子不需要，他不需要我何乐而不为，现在新房东来找我，我能答应么？！事过境迁，我仁至义尽，这个事情到哪我都有理。”

“你想过让402报警的后果么？”韩含不置可否，换个话题接着问。

“什么后果？”他果真紧张起来。

“因为你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韩含笑眯眯。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说不可能就不可能，你再问，就请出去，我该说的都说了。”老范站起来。

“可你把警察招进来，总是想表达点什么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老范彻底黑了脸，径直打开门，冷冷地看着他。

韩含也没二话，直接打电话和新房东约在咖啡馆见面。

“又有什么事？！”新房东语气虽然很无奈，倒也配合。

“你能把402的租户叫来么？”韩含也不迂回，但还是客气地为他叫了杯咖啡，“这事复杂了。”他佯装神秘地顿住，不再往下说。

“复杂……”新房东伸长脖子，身体倾过来，“怎么复杂法？”看韩含没有说下去的意思，突然回过神来，怪叫一声，“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也别太急，房子你刚买，以前的事自然算不到你头上，但是该你的事你却没法推脱。”

“什么是该我的事。”他神色凌冽起来。

“就比如这个租客，你想想有谁会乐意住在一个扒得乱七八糟的空间里，除非神经有毛病。”

新房东一愣，刚想张嘴又闭上。

“你看他是神经病么？”韩含问。

新房东茫然地摇摇头，“可是他……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让你把他找来，他来了，你就干净了，他不来，你说的话可就值得推敲了。”、

“我……”他咬牙切齿，“我真是倒八辈子霉了。”

电话很快就通了，新房东也不回避，直接说，“我那房子装修恐怕得往后拖几天，你能不能等等。”

……

“也没什么事，是我有事，想出门几天，要不你来怪其咖啡，我们商量一下，我记得你好象离这不太远。”

……

“不租了？！”新房东呼地站起来，“也等不了几天，我没诚信？！你……”电话突然断了。

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好好好、、、、”呼哧半天，没好气地说，“他不租了，说我没诚信。”

“押金给了多少？”

新房东犹豫了一下，叹口气，小声说，“两万，包括装修的费用。”

“真大方。”韩含面含讥讽。

新房东脸上闪过一抹羞愧。

“那人是什么样的？”韩含问。

“外地人，一直电话联系……、”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说人家把钱都大大方方地划过来了，我还有什么怀疑的。”

“行。”韩含一口气喝干杯里的咖啡，“保持联络。”

“那我那房子？”他心慌意乱地一把扯住韩含，碰倒了咖啡杯，残汁顺着翻滚的杯子一路洒下去，在桌上浇出一道弧线。“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应该不会吧。”韩含斜睨他一眼，“房子属于房管局管，除非……卖方有问题，会牵扯到法律纠纷，麻烦点而已。我想你这段时间先别回402了，等我电话吧。“

“等等，”新房东突然喊，“那个女人，我好象见过。”

“噢？！”韩含回身坐下，叫过服务员，要了两杯饮料，“哪个女人？在402出现过几次的那个女人？你不是没见过么？“

他尴尬地扯扯嘴角，“我只是好奇，听工人说特别漂亮，我让他们偷偷给我拍了一张照片。”他拿出手机把照片翻找出来，递给韩含。

照片非常清晰，明媚的光线里，女人的脸上潋滟着细小的光晕，使她的皮肤显得瓷白细腻。她笑得恣意飞扬，没有丝毫怯懦和犹豫，眉目狭长，眼梢直入鬓角，鼻尖俏皮地翘起，齐耳的短发带着自来卷，蓬松自然。

“的确很漂亮。”韩含只觉胸口闷了一口气，“工人说她去干什么了么？”

“说想在红山院买套房子投资，中介没有房源，她自己就摸到小区来试试。”新房东急切地想表达什么，又摸不着门，很是烦躁，“对了，是个外地人，普通话里带着……北方口音。”

“来了几次？！”韩含突然心里一动，“发现监控设备那天，她在么？”

“她正好在，我去的时候已经走了，老范劝我报警时我还犹豫，工人七嘴八舌地插话说那个女的也说应该报，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有警察给做证，我这才下了决心。”新房东两腮泛起一层焦黄干涸的皮屑，神情怏怏，“我这造的什么孽呀。”

韩含前后翻了翻照片，又发现了两张那女人的全身照，牛仔裤，小白鞋，黑色的真丝衬衣领口缀满各色彩石，衬衣外随意罩了件嫩黄色的小毛衫，左手手机，右手拿了串房门钥匙。

“你说你见过她？”韩含问。

“想不起来了，就是觉得见过。”新房东挠挠头。

女人正站在屋子中间，仰头手指屋顶，眉开眼笑。韩含放大照片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端倪，心里不由地有些毛躁，因为他也觉得这个女人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韩含把照片倒进自己的手机，“你和老范很熟？！”

“邻居而已，他是个自来熟，我第一次去看402他就主动上门和我说话。”新房东没什么好气。

“说了什么？！”韩含问。

“开始说红山院位置好，周围都是高档住宅，拆迁的时候肯定比照周围房价，还说房后的越秀涧住的都是栾明市的名人，都是平时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然后说402也不错，平时不生火不做饭，没有油烟气，房子虽然看上去破旧，事实上底子不错。反正都是好话。”

“还有么？！”

“还有什么？”新房东不快，“啰里啰嗦的话，没什么正经的。”

“发现监控设备后，他没说什么？”韩含提醒他。

新房东愣了片刻，犹疑道，“除了鼓动我报警外，还说，住在402的人都神神密密，让我小心点。”他抓了一把头发，颓然道，“真倒霉。”

和新房东分手后，韩含开着车回到红山院，绕了几圈后并没有平复自己起伏的心绪，他干脆下了车，徒步围着红山院的院墙往前走，正前方的高科技园正在做基础设施建设，左右的高档社区楼盘已出了水平线，施工现场热火朝天，只有后面的越秀涧算是成熟小区，静谧悠远，一点没受到吵杂喧嚣的影响，颇有点大隐隐于市的气度。

他不由地拿出手机翻到那女人的照片，没有包，没有车钥匙，只有家门钥匙和手机，他的目光嗖地投向越秀涧。越秀区域新开发的小区还有几处，但都不是随意走走就能到的，除了越秀涧。韩含往越秀涧大门走了两步，又倏地停下，突然想起刘向前的话，疑点指向这么明确，也许就是个圈套，他急忙退了两步。

天色已暗，越秀涧袅袅的路灯已经亮起，被还未完全退去的天光包裹着，只绽放出一抹朦胧的寂静的萤火虫般的微弱光亮。

韩含掏出手机，网上对越秀涧的议论很多，大部分都是八卦绯闻，还分析得有理有据，说越秀区域正在开发，配套设施并不完善，有钱人即使买了越秀涧的房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住进来，而真正住在越秀涧的人，男人不是金屋藏娇，就是另有企图，女人则不是小三就是二奶，口碑风评很差。

越秀涧有洋房五幢，联排别墅五幢，最有名的就是高达三十七层的紫峰阁。韩含抬起头，伫立在暮色中的紫峰阁，重檐飞角，四根避雷针成闪电造型，直逼苍穹，一闪一熄间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