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不大,却是布置精致。一排青竹长于西墙侧,数盆花卉列于北墙下。院中摆有一口大水缸,里面几尾金鱼正在欢快地游动着。
步入客厅,里面却是简单。四张旧式木椅,围着一张老旧的八仙桌,桌上倒是摆放有一套精致的茶具。除了北墙角的一架橱柜之外,厅内再无长物。便是连墙壁上也光突突的,连钟表都未见一个。
“呵!倒挺简朴的。”木子四下里打量着,摇头道。
“暂时租人家的,对付几个月就是了。”洪力一旁应道。
随闻里间有人咳嗽了一声,叶晟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睡衣,打着哈欠,显然还在睡梦中被洪力强行唤醒的。
“叶晟先生你好。这位是我的老师黄子明博士,地质学家、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麻省理工学院和加州理工学院,以及多伦多大学都设有黄博士的研究室。我是黄博士的学生兼助理木子。”木子先行介绍道。
“鄙人黄子明,十分有幸见到叶先生。”黄子明上前主动与叶晟握了握手。
“哦!欢迎两位。”叶晟似乎不太会客套,随后招呼了客人坐下,接着吩咐洪力去沏茶,特别交待是昨天新买的龙井。
宾主落座。叶晟望了望两位贸然造访的客人,说道:“听说黄博士与家父认识。奇怪啊,家父怎么会与黄博士认识呢,他老人家可是最不喜欢结交朋友的。”显而易见,对客人的身份,叶晟还是有些怀疑。
黄子明听了,忙说道:“是这样的叶先生,我与叶安先生是三年前在纽约的一个国际会议上认识的。当时这个国际地质学大会,也邀请了几位世界各地的,对另一种地质学别有特殊造诣的人。其中就有令尊叶安先生。”
“啊!不会罢?”叶晟哑然失笑道,“家父他老人家怎么会参加那种正规的国际会议呢,这不是他老人家的性格啊。”
黄子明应道:“叶安先生是由中国地质大学的一位朋友特别推荐去的。那位朋友说,就是想让我见识一下,在中国的民间,还有另一种地质学的存在。你们叶家寻金探穴的本事,有别于世传的风水学,而是另一种地理学和地质学。虽然只有短短的六天时间,但是叶安先生特殊的地理学上的学识,令人惊叹不已……”
黄子明说话间,发现叶晟一脸的不相信,和漫不经心,也就停下了。
叶晟讪讪笑了下,说道:“我有五年没有见到家父了。他老人家闲散惯了,就是我想找他也不易找得着呢。想不到他老人家还会跑到国外参加国际会议了。那是科学家们的事,我们玩得可是种野路子,未必入得了科学家们的法眼呢。”
黄子明说道:“叶安先生给我们开创了另一种地理及地质学上的眼界。在这之前,我也是不相信那种古代寻金师们于地理上的见解,以为是种封建迷信罢了。但是叶安先生向我展示了他的超乎常识的本事之后,不得不令人信服。这个世界上,还存在有另一种地理及地质学家。虽然,他们持有的理论,目前还不能令受过常规教育的,据有现代科学知识的学者们接受。但是我相信。这也是我今天来拜访叶晟先生的原因。”
叶晟摆弄着他一双灵巧的手指,沉思了一会,问道:“家父还和黄博士说了些什么?”
黄子明犹豫了一下,说道:“当年临别的时候,叶安先生特地给我讲了一个关于你们叶家的传奇故事,如不介意,我讲来大家听听。”
叶晟摊了下手,道声:“随意!”显然也想探试一下黄子明与其父叶安的认识程度。
黄子明于是讲起了一个关于叶家的故事。
清朝末年。关东,长白山区。
叶晟的爷爷叶昆由河北闯关东来讨生活,游荡了两年,最后在一木帮内落了脚。由于东北及长白山区有着独特和丰富的资源,当时在东北各种行帮中,有着三大行帮,那就是金帮、木帮、参帮。清政府封山二百余年,终是禁不住流民涌入,清未只得开禁,造成了关内人民闯关东的热潮,多是入以这三种行帮为生。金帮就是淘金行,顾名思义,就是以淘金为生的行当。俗称“拿疙瘩的”,疙瘩一般指天然成金;木帮就是以采伐林木为生的行当,这些人被称为“拔大毛”的,或是“放大毛”的,“做大木头”的。“毛”即毛材,指树,一棵完整的树;参帮就是放山采挖人参的行当,一夜暴富的梦想,也多在这里了。每一行当中,每一伙人里都有自己的领头人,就是把头。金帮里称金把头,木帮里叫木把头,参帮里称参把头。其中进入金帮及参帮这两种行当,多时是要靠运气吃饭的。运气好了,淘到金子和采挖到山参,就有饭吃,有财发,否则就要受苦挨饿。进入木帮则相对稳定些,只要肯吃苦受累,就饿不倒你,还能剩些余钱养家,但是发不了大财。行有行规,帮有帮规,每一行帮里都有自己的规矩。违反了行规,轻则被驱逐出去,重则殒命。
由于叶昆是个新手,于木帮内的活还不熟悉,暂时被安排在山场子里看守木头。每年的十月到明年的二月,树叶枯落,冷风吹干了树木的水分,是伐木的旺季。长白山里,雪落得早,十月的天,便可见大雪飘舞了。
这天一早,叶昆便在山场子里巡视了一圈。待他走到一堆木头旁边时,发现背风的角落里隆起了一堆雪。想起昨天这里还是空的,不知现在雪堆下面是什么东西。于是上前用脚踢了踢。这一踢不打紧,竟然露出了一双鞋子来。那雪堆内,竟然躺着一个人。叶昆见了,自然是吃了一惊,知道是昨晚冻倒在这里的,忙上前将那人从雪堆里拖了出来。再看时,是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花白的胡须,宽阔的脸膛,浓眉高鼻,甚是威武,只是脸色苍白,紧闭双目。
“好一个老人家!”叶昆暗里赞叹了一声。待伸手上前探试时,发现还有鼻息,身子也尚温,知道人还未死。忙连拖带拉的将老人弄进了自己住的木屋里。
叶昆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那老者安置在了火炕上,胡乱的寻了棉被盖上,又寻了温水来喂饮。见对方仍无知觉,知道是还未缓过来,便坐在旁边候了。
一直到了晌午时分,偶闻老者喉间一响,轻微咳嗽了一声。叶昆见了,惊喜之余,忙上前唤道:“老人家,可是醒了吗?”
老者微睁双目,虽呈虚弱之态,但两眼中还是透露出了一股子威严的目光来。望了叶昆一眼,又自闭目昏睡去,显然身体极其疲惫和虚弱。
“这如何是好?老人家,您可别死在这里,否则无法向木把头交待的。”叶昆惊慌之余,忙又寻了碗粥水来喂。老者倒是勉强吞咽了几口,脸色稍缓。
到了半夜时分,老者才稍稍缓和了些。偶尔睁眼望了叶昆几眼,复又昏睡去,显是虚弱之极,一丝的力气也没有。
叶昆坐在煤油灯下焦虑不已。这处山场子距离最近的村子也要有几十里地,自己一个人是无法将老者运送出去进行救治的,但是又不能眼睁睁的瞅着对方在自己面前这样的死去。
“人参!”叶昆心中忽地一动,复又垂下头来。
原是叶昆来东北两年余,什么活都做过,也跟着人家上山里放过山,然而只是个为人打下手做杂活的,混个吃喝而已,就在一个半月前,叶昆一个人在山里闲走,竟被他遇见了一支上百年的老山参。当时令他惊喜若狂,知道这下子发财了,若是拿回老家去,一大家子人可就有了指望了。小心翼翼的将那支老山参挖出来,按当地挖参人的法子,用苔藓裹了,复用树皮打包好。待冷静下来,叶昆知道,要想将这支老山参安全的带回河北老家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他这才寻了这里的木帮,暂且做些活计,待来年春天得些工钱,也好以此为路费回家。并且这样也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那支老山参被他藏在山场子旁边的,秘密挖的一处,深达一米的土里面。这样不仅安全,还可以保鲜。
叶昆曾听放山的人说起过,野生山参大补元气,可以吊命,有着起死回生的神奇作用。尤其是身子虚弱之人,哪怕是垂死之人,一碗参汤下去,也能将人从地狱里拉回来。可是用这支好不容易得来的,全家人都寄以希望的老山参,救治一位陌生人,不由令叶昆犯起了犹豫。
回头望了望躺在土炕上昏迷不醒的老者,叶昆于心不忍,几次走到门边,又都转了回来。于不忍和不舍之间,不知做了多少次的思想斗争,整个晚上都不曾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