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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干预(一)

黑灵 九哥 2023-12-30 01:50

107日,上午1009分。

南京市公安局,地下一楼,验尸间。

谭天方保持着单手托腮的姿势,已经有足足十五分钟了。他和林飞羽并肩而立,紧靠着白墙站好,望着五步开外的法医和盛尸台上的三具尸体,屏息凝视。

“我说,林,”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谭天方突然小声问道:“你知道死刑的意义吗?”

“死刑?”双手环抱于胸前的林飞羽偏过头:“你指枪决还是注射?”

“随便,都一样。”

“从节约国家财政的角度来说,”林飞羽撇了撇嘴:“我支持枪决。”

“不,我是说你的看法,你自己的……”

林飞羽抖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在他思索的时候,法医突然兀自开口道:

“伤口编号十三,锐器割裂,切口长度88毫米,深度1320毫米……”

这个穿着白大褂、带着粉红色口罩的女人顿了顿,慢慢直起腰:“位置很危险,但没有破坏内脏,不是致命伤。”

平静的口吻,如此坦然而淡定,就好像是在讨论上周末公映的文艺电影。

“我没有看到录音机,”林飞羽好奇地小声问道:“她在说给谁听呢?”

“顾丽娜喜欢用录音笔,方便随身携带。”

“随身携带?”林飞羽干笑了一声:“说得好像她经常遇到尸体。”

“确实——”谭天方笑着点点头:“她是经常遇到。”

“我记得南京这里可没多少杀人案。”

“她的真正职业是南京大学医学院的博士,”警司摊开手:“解剖学……或者什么之类的学科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唔……”林飞羽点点头:“有恋尸癖的女人可不多见。”

“小声点,别让人家听到,”谭天方习惯性地捂住了自己的上嘴唇:“给她一支圆珠笔,她就能在40分钟内把你大卸八块。

看上去是在开玩笑,但他并没有吹牛,“用圆珠笔肢解尸体”的说法也并不是只有警司一个人知道。顾丽娜身为一个兼职法医,能够获得全警局上下的一致敬重,从某种意义上也得益于这个“典故”。

“你刚才谈到了死刑?”有些被吓到的林飞羽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忙岔开话题道:“什么意思?”

“我还在警校的时候,坚决反对死刑……”谭天方顿了顿:“罪犯有忏悔的权利和义务,将他一枪击毙,我觉得反而是对受难者的不公。”

“挺有道理,那么现在呢?”

“现在?”警司朝前方的盛尸台比了比下巴:“我现在知道,有的罪犯,穷其一生也不会忏悔……”他笑得有些苦涩:“处决他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为了杀鸡儆猴,而是为了防止出现更多的受害者。”

林飞羽看着盛尸台上血肉模糊的女体,赞同似的点点头:“而且有的罪行也不应该被原谅。”

说话间,被称为顾丽娜的法医突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她放下工具,直起腰,走到洗手池旁,用小拇指勾住口罩的沿,轻轻拉下,俯身吮了一口台子上的咖啡色软杯饮料,发出一声绵长的“嘘”。

“她在吸……”林飞羽指着法医的背影,用颤巍巍的嗓音小声问道:“她在吸珍珠奶茶?”

“嗯,”谭天方斜了他一眼:“吸珍珠奶茶,怎么了?”

“……你手下奇人不少啊,”林飞羽皱着眉道:“身高两米智商150的结巴,一边解剖尸体一边喝……喝珍珠奶茶的医学博士,下一个是什么?会形意拳的特种部队士兵吗?”

“哦,我这边还真有个退伍的特种部队士兵,要我去问下他会不会形意拳吗?”

“算了,”林飞羽摆摆手:“当我没问。”

顾丽娜漱洗完毕,卸下大褂与橡胶手套,迈着款款莲步,朝两人这边走来。她约莫三十五岁上下,眼袋很重,头发也略显凌乱,表情更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但除此之外,这位法医——或者说,这位博士的身段相貌还算说得过去,如果稍微打扮一下,再换件像样点的衣服,说不准还是位大美人。

“啊——谭老大,”她的语速非常快,但声音有些沙哑:“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到半个小时吧,”谭天方冷冷地回道:“不要说你一直没发现我们啊。”

“我这人一遇到尸体就认不出活人了,抱歉,”顾丽娜像是开玩笑似的挥了挥手,随后,她的目光移向林飞羽,愣了几秒:“这是你亲戚?”

“不。”谭天方摇摇头。

“那是——”顾丽娜伸出食指,朝天花板戳了戳:“‘上边’的人?”

“也……不算是吧。”

“哦,那很高兴认识你,”顾丽娜面无表情地对林飞羽道:“我是谭老大的普通朋友,案情什么的请不要来问我,谢谢。”她转向谭天方:“现在我要出去吃点东西,如果化验结果出来了,请按编号放在尸体旁边,谢谢。”

“你这都结束了?”警司情不自禁地看了一下腕表:“一个小时?三具尸体?”

“细节什么的都还没有开始搞……”顾丽娜挠了挠乱蓬蓬的长发:“不过大体的死因我已经知道了,想听听吗?”

谭天方与林飞羽交换了一下眼神,点了点头:

“麻烦你了,娜姐。”

“哼,”顾丽娜没好气地转过身,走回到盛尸台前:“昨晚在1912喝酒的时候,我就预感早上会有麻烦事儿,没想到又是你这边,还一次三个。”

林飞羽在看到第一具尸体的时候,他本能地咽了咽喉咙,眉头紧蹙——不知为什么,他又想到了早上吃的“大肠面”。

“第二被害者,”顾丽娜拿起手边的文件板看了一眼:“李晓雯,女性,35岁……哦,和我年纪差不多嘛,真羡慕,嫁了个好男人啊……”

正如博士所描述的那样,这是一具女性的尸体,体型中等,身材姣好,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横七竖八的创口,数量惊人,但都不是很深,看起来像是用刀一道一道刻出来的。

这血肉模糊的女体,不禁让林飞羽回忆起卧室内的场景——那满地满墙的红渍,多半也就是她留下的吧?

“死因是失血过多——至少目前看来是失血过多。”顾丽娜轻叹了口气,将双掌撑在盛尸台上,身体向前微倾:“没有致命伤,单纯从‘放血’的角度来说,凶手还刻意避开了动脉……按照这些伤口的深度,我猜她至少流了半个小时的血才失去意识。”

“你说‘凶手’?”

“啊!差点忘了!”面对林飞羽疑惑的目光,顾丽娜连忙起身指了指谭警司:“‘自杀’还是‘他杀’得由这位老大说了算,抱歉。”

“我还从没听说过哪个人能把自己割成网兜的……”谭天方神色凝重地掩着嘴道:“不用瞎猜了,这是谋杀案——起码这个女人是被谋杀的。”

“凶器呢?”林飞羽指着尸体:“能搞成这样,一定不是把大刀。”

“谁告诉你是刀了?”顾丽娜突然露出有些诡异的笑容,她顺手抄过镊子,从盛尸台边上夹起一根大约十厘米长的棒状金属物,小心翼翼地托住,移到两个男人眼前。

“一根……”林飞羽看着这血迹斑斑的金属棒,有些不敢相信地道:“锉子?”

“确切的说,是一根指甲锉,就是我们平时修手修脚的那种。”

林飞羽靠上前来,仔细地端详了这根“指甲锉”一番:“你确定这就是凶器?”

“从伤口的形状和长度来说,是的。”顾丽娜有意顿了一下,继而看着谭天方道:“啊当然!是不是凶器得由这位老大说了算,抱歉。”

警司捂着嘴巴,不言不语,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死亡时间呢?”林飞羽继续问道:“准确的。”

45个小时之间,错不了的。”女博士颇自信地道:“也就是今天早晨五、六点钟的样子。”

不等林飞羽接着发问,谭天方突然插话道:

“第一被害者呢?那个男人。”

“如果你说的是宋健发,”顾丽娜放下镊子,走到另一具赤裸的身体旁:“那这位就是了。”

没有血渍,没有伤痕,也没有任何打斗过的迹象,这个老男人的尸体看起来如此平常无奇,就好像是因为中风而死在自家床上一样。

“他送来时就这样?”林飞羽皱着眉道:“还穿了条内裤?”

“我们发现他时,他面朝下倒在自己的卧室里,头冲着门……”谭天方把头转向林飞羽:“我想你已经看过地板上画的白线了,林先生。”

“对于这个可怜的大富豪,我只能说很遗憾,”顾丽娜耸耸肩:“我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啊,”警司显得有些惊讶:“娜姐。”

“这位也不是一般的大耳朵老百姓啊,老大,”顾丽娜用力敲了敲盛尸台的边角:“这是宋健发,在没有得到明确的警方授权之前,我可不敢随随便便就把他大卸八块……”

“授权?”林飞羽饶有兴趣地道:“我从没听说法医解剖尸体需要什么授权?”

“对,那是一般的法医,”谭天方苦笑道:“被娜姐‘处理’过的尸体,家属一般都……都不太‘喜欢’,宋健发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可不想在这上面惹麻烦。”

“你看,现在又来怪我手法野蛮,”顾丽娜耸耸肩:“如果你们肯多花一点点儿钱买台新的扫描仪,事情就没这么复杂了。”

“喂喂喂喂,”谭天方猛地摇了摇手指,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75万人民币可不是‘一点点儿钱’啊。”

林飞羽没有兴趣加入这斗嘴似的争论,而是绕着尸体踱了一圈:

“他的面色很糟糕,就像见了鬼似的,”他似是自言自语:“肌肉也僵得厉害,这应该不会是自然死亡的征兆吧?”

“自然死亡也可以有很多种面相,抱歉。”顾丽娜咂了一下嘴巴:“我的初步判断是心脏衰竭,但确切的结果还要等化验。”

“退一万步说好了,我们推定他是自然死亡……”林飞羽一边比划着一边道:“设想一下,一个三十五岁的漂亮女人在卧室里,被凶手用一柄指甲锉千刀万剐,而她的老公——一个身价百亿的老男人却穿着内裤,面朝下趴在地板上‘自然死亡’了……”他摇摇头:“这是不是太过离奇了?”

“我听说过比这更离奇的案子……但不是在南京……”谭天方板起脸,沉默了几秒:“细节我们等会开会时再讨论,娜姐,第三个死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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