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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暗涌

怒潮 夜繁 2025-04-24 19:11
汽修厂二楼的铁皮屋闷热得像个蒸笼,老式吊扇在头顶发出苟延残喘的呻吟。张明远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三维管网图,汗珠顺着眉骨滑进眼角,刺得视网膜生疼。染着机油的窗帘缝隙里,能看见化工厂运输车在国道上扬起阵阵黄尘。
"这是去年新建的污水处理站。"老周用铅笔在图纸上画圈,笔尖戳破的纸面正对着李家屯水井位置,“实际上暗管从这里分叉,绕过处理站直接通往下游河道。”
铁皮桌上摊着三份不同版本的工程图纸,张明远将李铁柱提供的账本复印件压在上面。油墨印刷的"环保专项基金"字样与手写批注重叠,某个重复出现的公司印章让他瞳孔骤缩——昌隆建筑工程,正是郑国强小舅子名下那个注册资本仅五十万的皮包公司。
楼下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老周媳妇手里的不锈钢盆咣当落地。张明远条件反射般扑到窗边,看见穿橙色工装裤的汽修工正在给卡车换轮胎,这才发觉后背已经湿透。老周从工具箱夹层摸出半包红梅,颤抖的火柴划了三次才点燃。
"去年验收时我提过管网走向异常。"烟灰簌簌落在图纸的河道位置,老周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互相啃咬,“郑国强说这是商业机密,所有资料都加密存档…”
张明远摸出那枚河马吊坠U盘,金属外壳在掌心烙出深痕。视频里孩子们咳出的蓝绿色黏液,与河滩上死鱼鳃部滋生的菌斑如出一辙。他突然抓起桌上三个矿泉水瓶,将标签依次转向老周——取自云河上游、中游和污水处理站出水口的样本,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渐变色泽。
"从浅黄到深褐。"张明远拧开瓶盖,刺鼻的苯酚味立刻弥漫开来,"盛源化工至少排放了二十种未申报的化合物。"他的指尖敲击着检测报告末页,某个被红笔圈出的数据正在疯狂闪烁。
老周媳妇突然推门进来,围裙上沾着面粉和油渍:"明远,楼下有个女人找你。"她欲言又止地瞥向墙角监控屏幕,“带着个小姑娘,说是从李家屯走了一夜…”
张明远抓起外套冲下楼梯时,正撞见蜷缩在轮胎堆里的母女。女人褪色的碎花衬衫上结着盐霜,怀里的小女孩正在啃半块发霉的馒头。她抬头瞬间,张明远认出这是三个月前在信访大厅长跪不起的陈秀兰。
"张科长!"女人枯瘦的手抓住他裤脚,指甲缝里嵌着河滩黑泥,"他们把我家房子推了…"她突然剧烈咳嗽,掌心的血迹在水泥地上绽开暗花。小女孩从怀里摸出用塑料袋包裹的X光片,肺部影像上布满雪花状阴影。
汽修厂卷帘门突然被拍响,张明远下意识将母女推进工具间。穿市容监察制服的男人正在门口张贴整改通知,袖口露出的蝎子纹身让他浑身绷紧。老周媳妇拎着扫帚冲出去骂街时,张明远看见陈秀兰从内衣夹层抽出发皱的信封。
"这是李铁柱他爹咽气前写的。"信纸上的字迹被汗渍晕染,歪扭的笔画像垂死挣扎的蚯蚓,“盛源化工的保安队长…咳咳…上个月往我家井里倒过东西…”
张明远摸出随身携带的pH试纸,将信纸边缘的褐色污渍轻轻涂抹。试纸瞬间变成刺目的猩红,数值直逼强酸范畴。工具间突然传来重物倒地声,小女孩怀里的玻璃罐摔得粉碎——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畸形鱼尸滚落脚边,鱼眼在尘埃中泛着死寂的灰白。
"这是从排污口捞的。"陈秀兰用袖口擦拭玻璃碎片,食指被割破也浑然不觉,"自从暗管通到芦苇荡,村里牲口都开始长烂疮…"她突然扯开女儿衣领,锁骨下方溃烂的伤口正在渗出黄水。
张明远抓起工具台上的数码相机,特写镜头里,小女孩伤口中嵌着的蓝色晶体在闪光灯下折射出妖异光泽。这让他想起上周在实验室见过的工业废渣样本,那些来自盛源化工"新型环保材料"生产线的副产品。
"老周!"张明远朝楼上大喊,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联系省地质检测中心的王主任,就说我们发现…”
汽修厂外突然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三辆黑色越野车将大门堵死。穿藏青色夹克的男人下车时,腕表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张明远认出这是纪委监察室的刘副主任,去年在作风整顿会上还给他颁过奖章。
"张明远同志。"刘副主任的皮鞋踩过地上的X光片,鞋印正好盖住肺部阴影,"关于群众举报你暴力执法的事,需要配合调查。"他身后的工作人员已经封存电脑主机,老周试图阻拦时被反扣住手腕。
陈秀兰突然抱着女儿冲向监察人员,小女孩的哭声刺破凝滞的空气:"青天大老爷!张科长是好人啊!"她扯开孩子衣襟露出溃烂的伤口,“你们看看!看看这些吃人的工厂…”
刘副主任皱眉后退半步,用手帕捂住口鼻:"这位女同志,请通过正规渠道反映问题。"他使了个眼色,两名工作人员立刻架住陈秀兰胳膊。小女孩的馒头滚进车底,被轮胎碾成扁平的碎渣。
"刘主任!"张明远突然提高音量,举起正在直播的手机,"现在有十二万网友在看这场民生访谈。"镜头扫过畸形鱼尸和带血的X光片,最后定格在小女孩溃烂的伤口,“不如我们聊聊昌隆建筑的招标黑幕?”
穿夹克的男人脸色骤变,抬手就要抢夺手机。张明远顺势后仰,让镜头完整拍下对方胸前的工号牌。老周趁机挣脱束缚,将电磁干扰器狠狠砸向监控探头。火花四溅中,陈秀兰抱着女儿钻进待修的面包车底盘,沾满油污的掌心死死攥着那封遗书。
"张明远!"刘副主任的咆哮混着电流杂音,"想想你女儿还在实验小学…"威胁戛然而止,因为张明远已将直播镜头怼到他面前。十万条实时弹幕化作数字洪流,淹没了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
当警笛声再次响起时,张明远把手机塞给穿皮衣的摩托车青年。染着蓝发的女孩突然从围观人群里钻出,将移动硬盘拍在他掌心:"我是仁爱医院的实习护士,这是被删除的病历备份!"她颈间的蝎子纹身正在渗血,显然刚用刀片刮去过期药瓶的生产批号。
夜幕降临时,张明远蹲在化工厂西墙外的排水沟旁。防水手电的光圈里,暗红色污水正从锈蚀的铁栅栏里汩汩涌出。他小心采集水样,却发现采样瓶标签上的日期数字正在溶解——强腐蚀性液体连防酸标签都能侵蚀。
"果然换了新管道。"老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正在用热成像仪扫描墙体,"上周环保突击检查后,他们连夜埋了双层防渗膜。"屏幕上的橙色光斑突然变成刺眼的红,“等等!这下面有东西!”
铁锹挖到第三下时,张明远听见金属碰撞的脆响。掀开水泥板的瞬间,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成捆的医疗废物袋里,沾着蓝绿色黏液的儿童衣物纠缠成团,某个印着卡通图案的水壶上还能辨认出"小雨"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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