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刺进胸腔

暴雨冲刷着市政府广场的大理石台阶，张明远藏在梧桐树后的阴影里，看着雨中飘摇的白幡。那位痛失爱子的母亲跪坐在积水里，怀中相框被塑料布层层包裹，折射出的微光像把匕首刺进他胸腔。
“张科长？”
沙哑的呼唤惊得他脊背绷紧。转头看见陈老佝偻着腰，黑色雨衣下露出半截环卫工制服。老人将扫帚柄重重杵在地上，浑浊的眼珠朝监控摄像头方向转动：“东门垃圾车五分钟后发车。”
张明远摸到裤袋里烫手的U盘，那里面存着从档案馆拼死带出的完整证据链。他刚要开口，忽然瞥见广场西侧停着的黑色商务车——雨刷器有规律地摆动，却在某个角度露出挡风玻璃后闪烁的镜头反光。
"郑国强在找这个。"他压低嗓音，将沾着血污的笔记本残页塞进陈老手中的垃圾袋，“化工厂地下管网图标注了七个应急排污口，其中三个直通自来水厂取水点。”
陈老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攥紧塑料袋，老人脖颈处的青筋在雨中突突跳动。二十年前的场景在雷声中重叠，那时他还是刑侦支队副队长，亲眼看着老张工程师抱着检测报告冲进火海。
"市局的监控系统…"老人话说到一半突然剧烈咳嗽，布满老年斑的手掌在张明远肩头拍出三长两短的暗号。这是专案组约定的危险信号，意味着通讯网络已被监听。
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突然撕裂雨幕。三辆洒水车呈品字形驶入广场，高压水枪对准静坐人群横扫。张明远看着那位母亲被水流冲下台阶，相框玻璃在石阶上炸裂的瞬间，他看清照片里穿校服的男孩正在化学竞赛颁奖台上微笑。
“保护证据！”
嘶吼声被水声淹没。穿深蓝制服的特勤人员从洒水车后包抄过来，防暴盾牌组成的铁壁正将人群逼向角落。张明远摸到裤管里暗藏的微型相机，镜头对准正在焚烧材料的便衣——那人腕间的绿水鬼手表在火光中格外刺眼，正是恒生集团年会特供纪念款。
“让开！市政疏通管道！”
炸雷般的呵斥在耳边炸响。张明远被两个穿橙黄色抢险服的大汉架住胳膊，对方戴着防毒面具的手掌精准扣住他肘部麻筋。他嗅到抢险服上残留的化学药剂味道，与化工厂排污口的刺鼻气味如出一辙。
腰间的对讲机突然传出电流杂音：“B区发现目标，重复，B区…”
话音未落，那位母亲突然从水洼中暴起，干瘦的身躯炮弹般撞向防暴盾牌。相框碎片在她掌心划出血痕，嘶哑的哭喊裹着血沫喷溅：“还我小宝！你们这些吃人的畜生！”
人群像被点燃的汽油桶轰然炸开。张明远趁乱挣脱束缚，后背贴着浮雕墙挪向配电箱。他摸到陈老事先布置的短路装置，指尖触到开关时突然想起三天前的深夜——老钳工在检修井里被高压电击穿的焦黑手掌。
“全市人民请注意，现发布防汛红色预警…”
广场喇叭突然爆发的警报声遮住枪栓响动。张明远在电线爆燃的瞬间翻身滚进绿化带，跳闸的黑暗里响起数声痛呼。他听见防暴盾牌坠地的铿锵声，还有郑国强气急败坏的咒骂：“接备用电源！抓住那个穿灰…”
泥水灌进鼻腔的窒息感中，张明远摸到排水沟的铁栅栏。陈老提前撬开的缺口刚好容人通过，他蜷身钻入下水道的刹那，头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应急照明灯的光柱在管壁交错，映出洞壁上新鲜的血手印——这是老周工程师留下的最后路标。
恶臭的污水漫到胸口，张明远攥着防水手电在迷宫般的管道里跋涉。父亲笔记本上的标注正在变成现实：每处岔路口都有荧光涂料标记，指向化工厂核心区的箭头泛着幽绿冷光。
“叮——”
手机在密封袋里震动。张明远抹开脸上的污物，看清是环保志愿者群发的定位共享——十七个红点正在向广场地下管网聚集。他点开最新语音消息，听到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爸爸的工牌在3号排污口找到了，他们说…说这是工伤事故…”
前方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张明远熄灭光源，听着涉水声由远及近。当手电光柱照亮对方防毒面具的瞬间，他认出这是化工厂安保队长赵大勇。那人腰间别的不是对讲机，而是把开了保险的92式手枪。
"张科长好雅兴。"赵大勇的冷笑在管道里产生回响，枪口有意无意扫过墙壁上的荧光标记，“郑局长让我带句话——令尊二十年前没做完的选择题，您现在可以重新选。”
污水突然翻涌异样的泡沫。张明远盯着对方战术靴上的新鲜污泥，那上面沾着江心洲特有的红褐色砂粒。他忽然明白马天宇的尸体为何出现在那个荒岛——那里藏着连卫星地图都没标注的危废填埋坑。
"我要见郑国强。"他故意提高声调，左手在背后摸索管壁上的凸起，“带着省纪委巡查组的同志一起见。”
赵大勇的表情在面具后扭曲，枪口微微上抬：“巡查组今晚在高速出口遇到山体滑坡，恐怕…”
爆炸声在此时撕裂雨夜。张明远按下藏在背后的遥控器，提前布置在岔路口的甲烷罐应声炸开。气浪将他掀翻在污水里时，他看见赵大勇被坍塌的管道压住下半身，手枪在浑浊的水流中沉浮。
"救…救我…"曾经的安保队长撕开防毒面具，露出被化学药剂腐蚀的脸，“我知道储污池密码…还有孩子们…”
张明远涉水走近，捡起手枪卸下弹夹。当摸到子弹底火处的特殊标记时，他瞳孔骤缩——这编号与三年前银行劫案丢失的警用弹药完全一致。赵大勇还在嘶吼着什么，但塌方处渗出的黑水已经漫过他的口鼻。
手机突然收到陈老的加密彩信。张明远点开模糊的监控截图，看到郑国强的奥迪A8正驶向跨江大桥。照片角落的时间水印显示为五分钟前，而根据市政规划图，那个方向根本没有防汛撤离通道。
他想起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老照片——二十年前的郑国强站在刚竣工的跨江大桥上，背后广告牌写着"恒生化工助力城市发展"。此刻桥墩位置在手机地图上闪烁红点，那是环保志愿者刚上传的污水超标警报。
污水突然变得滚烫。张明远看着浮油表面腾起诡异蓝焰，明白这是化工厂在紧急排放废料。他撕下衬衫下摆浸湿捂住口鼻，朝着标注"最终处理站"的箭头狂奔。防水手电照见管壁上的新血迹，延伸向黑暗深处的某个闸口。
当攀上检修梯顶端的瞬间，柴油机的轰鸣震得铁板发颤。张明远推开窨井盖，看见五辆满载化工原料的罐车正在暴雨中排队过磅。地磅显示器上的绿灯不断闪烁，而根据他上周暗访的记录，这些车辆应该早在三个月前就报废停运。
“快点！台风要来了！”
穿雨衣的调度员挥舞荧光棒，胸前的恒生集团工牌在车灯下晃荡。张明远摸到藏在内袋的录音笔，悄悄别在领口褶皱处。他佝偻着身子混入装卸工队伍，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完美融入夜色。
"这批货送老地方？"司机从车窗探出头，往调度员手里塞了包软中华，“听说西郊填埋场昨天被记者拍了。”
"换个码头。"调度员对着手机屏幕皱眉，“新来的张副局长查得紧，郑局说走南浦港的水路。”
张明远搬货的动作微滞。集装箱标签上的化学代码让他心惊——这是国际禁运的剧毒化合物。当他假装弯腰系鞋带时，用手机摄像头扫过货物编号，云端数据库瞬间返回红色警报。
"磨蹭什么！"工头突然踹向他身侧的货箱。张明远顺势摔倒，藏在袖口的取样瓶悄然灌满滴落的液体。他注意到地面积水泛着珍珠母光泽，这是含苯环化合物特有的虹彩现象。
手机在此时震动。环保志愿者群弹出实时定位图：三十七个红点正在向港口聚集。他点开最新上传的视频，看见穿校服的中学生举着自制的检测仪，在镜头前展示家门口小溪的污染指数。
“叔叔阿姨们看，这个数值已经超过…啊！”
画面突然天旋地转，最后定格在防暴盾牌逼近的特写。张明远攥紧手机，指甲在屏幕留下白痕。他认出视频背景里的梧桐树，正是自己每天上下班经过的旧城区路口。
"换车！换车！"调度员突然抓着对讲机大喊，“巡查组的人往这边来了！”
整个装卸区瞬间兵荒马乱。张明远趁乱钻进罐车底盘，用磁吸装置将追踪器贴上车架。当车身剧烈震动起步时，他看见后视镜里郑国强的奥迪车正缓缓降下车窗，某个银白色的东西被抛出窗外——那是他今早故意留在档案室的假U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