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破晓时分

暴雨冲刷着省委大楼的玻璃幕墙，千万条水痕将"杀人犯"三个血红色激光字晕染成狰狞的伤疤。张明远攥着父亲留下的钢笔，笔尖在会议纪要上刻下的凹痕深及纸背，墨汁顺着木纹渗进红木桌面的裂缝，像一条蜿蜒的黑色河流。
省委书记突然剧烈咳嗽，镶金边的瓷杯摔碎在大理石地面。混在枸杞中的白色药片遇水沸腾，腾起的泡沫带着刺鼻的苦杏仁味。秘书王凯扑过去搀扶时，领口下的微型注射器闪过寒光——这个动作被张明远收进眼底，三小时前林雪发来的加密信息在脑海中炸开：省立医院失窃的氰化钾注射液瓶身上，检测到半枚指纹与三年前结案的投毒案嫌犯吻合。
"书记需要急救！"王凯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却悄悄摸向西装内袋。这个动作被突然冲进会议室的陈立民打断，法医出身的汉子浑身湿透，怀里的防水文件夹却滴水未沾：“国家核安全局的复检报告！江心岛排污管焊接口的辐射值超国际标准五百倍！”
文件扉页的钢印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环保厅长突然捂住嘴干呕。他的鳄鱼皮公文包弹开，散落的翡翠鉴定报告与儿童血样实验数据混作一团。窗外的孔明灯阵列突然变换阵型，便利店老板娘抱着女儿遗像的脸庞占据整面落地窗，遗像边框缠着抢救时用的止血绷带。
"你们办公室的绿萝，是用核废水浇灌的吧？"张明远用钢笔挑起一片枯叶，叶脉间的黑色斑点与辐射病患者皮肤上的溃烂如出一辙。他的声音通过全市应急广播系统扩散，“毕竟北斗集团捐赠的‘生态绿植’项目，可是得过环保大奖。”
发改委主任突然撞开椅子后退，椅背刮倒的立式空调露出背后暗格。成箱的金条滚落在地，每根都刻着"安全生产奖励金"字样。这个细节被无人机镜头精准捕捉，投射在政府大楼外墙的抗议画面上，广场上的怒吼声几乎震碎防弹玻璃。
"地下十五米。"张明远按住耳麦，盯着省委书记抽搐的眼角。监控屏幕突然切换成城南仓库的实时画面，暴雨中的北斗集团标志下，陈立民正带着勘探队撬开铅合金密封舱。当盖革计数器发出刺耳鸣叫时，老法医的声音带着哭腔：“JQ-037核废料舱…他们用儿童血样实验数据做屏蔽层！”
会议室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中央空调出风口飘落几片灰烬。张明远从物证袋中取出个锈迹斑斑的饭盒——这是他在父亲殉职现场找到的，二十年来没人注意到盒底用血绘制的星图。此刻投射在电子屏上，竟与北斗集团历年排污坐标完全重合。
"张工当年故意留下死亡讯息。"林雪的声音从总控室传来，这个惯常冷静的女警此刻哽咽难言，“他用最后力气画的不是星座，是排污管网图！”
仿佛响应这句话，整栋大楼的电力系统再次瘫痪。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所有人看见王凯手持注射器扑向省委书记。张明远飞身撞开转椅，针头擦着书记的颈动脉扎进真皮椅背，淡蓝色液体瞬间腐蚀出碗口大的窟窿。
"三年前化工园值班员暴毙，就是你调的班！"张明远反剪王凯双臂，从他后槽牙里抠出粒带北斗集团标志的胶囊。这个总是文质彬彬的秘书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西装撕裂处露出腰间狰狞的烫伤疤痕——与化工厂爆炸案唯一幸存者描述的凶手特征完全一致。
广场上的抗议声浪突然转为惊呼。无人机镜头里，老渔民王德发站在仓库顶棚，用剩下的左手扯开北斗集团旗幡。当"生态示范区"的镀金招牌被掀翻，露出下面锈蚀的"核废料临时贮存点"铭牌时，三十年前参与建设的退休工人纷纷举手，他们长满辐射疮的手臂就是活体证据。
"收网吧。"省调查组长的声音突然从扩音器传出。这个消失了三天的男人从消防通道走出，肩章上还带着江心岛对峙时的弹孔。他身后跟着二十名戴防毒面具的纪检人员，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不同颜色的档案箱——蓝色是环保数据，红色是财务流水，黑色是加密的会议记录。
省委书记突然发出濒死般的喘息，手指深深掐进会议桌木质纹理。当他看到调查组长打开贴着"儿童医院"封条的箱子，整个人像泄气的皮球瘫软下去。箱子里是三千份贴着可爱贴纸的体检报告，每份都夹着铀元素检测超标通知单。
"我家妞妞的蝴蝶结…"便利店老板娘突然冲进会议室，湿透的头发粘在哭肿的脸上。她从抗议人群挤到最前排，颤抖的手指抚摸着一张粉色体检单，“她临死前还说，医生阿姨夸她是最勇敢的小白鼠…”
这句话引爆了最后的炸药桶。武警支队长突然扯下北斗集团捐赠的执勤记录仪，转身将枪口对准即将逃跑的发改委主任。年轻警员们自发组成人墙，用防爆盾牌将调查组护在中间。在这混乱中，张明远看见调查组长对自己微微点头——那是二十年前父亲殉职当晚，他在停尸房见过的同样眼神。
暴雨突然转小，晨光刺破云层照射在广场大理石地面上。三百名中毒群众手挽手组成人链，他们举着的不是标语横幅，而是自家孩子的遗物：掉漆的文具盒、磨破边的书包、画着歪扭太阳的蜡笔画。每件物品都在监控镜头下缓缓旋转，露出背面用透明胶带粘贴的辐射检测报告。
"结案发布会就在这开吧。"张明远撕下被血污浸透的衬衫袖口，露出小臂上正在溃烂的铊中毒创面。他的声音通过广场喇叭传遍全城，“请技术科把核废料舱的X光片，和儿童医院的CT片做对比投影。”
当两组影像在政府大楼外墙上重叠的瞬间，整座城市陷入死寂。那些在官方通报中"因不明原因肺炎去世"的孩子们，骨骼X光片上布满了与核废料相同的诡异光斑。抱着孙子遗照的老裁缝突然跪倒在地，剪刀刺破掌心也浑然不觉：“我说孩子怎么总喊骨头疼…他们说是生长痛…”
这声泣血般的控诉像按下启动键，海啸般的证据链开始倾泻。林雪带着网警破译的邮件往来显示，环保厅每月都会收到"特殊处理费"，汇款备注是"儿童营养补贴"；陈立民在仓库暗格里找到的工程日志上，北斗集团总工程师亲笔写着"用学校操场土壤做辐射吸附实验"；就连被扣押的冷链车里，所谓"安全饮用水"的检测报告日期，竟都是核废料舱埋藏次日。
"让法务部准备起诉材料！"调查组长话音未落，突然被冲天而起的火光打断。城南仓库方向腾起蘑菇状烟云，数艘消防直升机正试图压制爆炸，却见更多铅合金舱体在烈焰中显露真容——北斗集团竟在城区八个方向都埋了核废料舱，所有坐标连起来正是环保局的LOGO图案。
张明远一拳砸在应急广播控制台上。父亲留下的钢笔从口袋滑落，笔尖在坠落过程中自动弹出，露出微型摄像头才有的金属反光。这个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装置启动瞬间，全城电子屏幕突然播放起尘封的影像：年轻的张工正在偷拍某次秘密会议，画面里戴翡翠戒指的手，此刻正死死按住省委书记的党徽。
"爸…"张明远弯腰捡起钢笔时，泪水混着额角淌下的血水滴在镜头上。父亲殉职前最后的画面剧烈晃动，伴随着爆炸声的，是那句穿越时空的呐喊："保护证据！"这声呐喊与广场上三千人的怒吼共鸣，震得纪委人员手中的档案箱齐齐颤动。
当特警给省委书记戴上手铐时，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突然癫狂大笑。他扯断领带，露出锁骨下方已经溃烂的皮肤："你们以为赢了？整座城市的地下水系统…"话未说完就被王德发砸来的铁盒打断，老渔民从证物堆里扒出个带密码锁的U盘：“看看这个！北斗集团修建的‘惠民净水站’，输水管直接连着核废料舱！”
技术科现场破译的数据让所有人毛骨悚然。净水站的活性炭过滤罐里填塞的，竟是来自癌症病房的废弃纱布；号称能去除重金属的离子交换树脂，实则浸泡过放射性溶液；就连每天在电视广告里微笑的净水器代言人，自家喝的却是每天从三十公里外运来的山泉水。
"立刻启动应急供水！"张明远扯过消防斧劈开控制台，却发现城市供水总阀早已被焊死。林雪突然想起什么，抓起对讲机大喊：“快联系污水处理厂的老周！他们去年偷偷改造过备用水源！”
当画面切到城郊水库时，观众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二十名白发苍苍的退休工人正徒手拆除北斗集团安装的"智能净化器"，露出下面尘封的应急阀门。老周对着镜头举起满是老茧的手掌，掌心躺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每天半夜偷偷保养这些阀门，就等着今天！”
自来水管道轰鸣着苏醒的声响传遍全城，便利店老板娘第一个拧开消防栓。当清冽的水柱冲散街面积聚的绿色泡沫，无数双手伸向空中，捧起这迟来二十年的净水。中学生用手机直播母亲洗去脸上辐射疮脓血的画面，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把镜头转向正在分解核废料舱的工程队。
暮色降临时，张明远独自站在市局顶楼。他望着全城渐次亮起的灯火，手机屏幕上是调查组长发来的消息：翡翠戒指内测的GZ-019编号，对应的是二十年前某次秘密会议的座位牌。当他把父亲沾血的党徽别在胸前时，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三百名群众代表沉默着递上联名信，每张纸都按着鲜红的手印，像一片片不肯熄灭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