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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30
19.5
虽然我的名字叫陈半夏,但说实话,遇见山羊胡之前,我这个新时代的90后对中医中药之类的东西十分反感,甚至有很多次想要换掉这个一笔一划里都散发着浓郁中药味的古怪名字。
但,自从那名留着山羊胡的神秘的老中医预言成真后,我开始由衷地相信中医,也彻底领悟到了父母当初用一味中药为我命名的良苦用心。
在我心里,山羊胡至今是个谜。
他的眼如同医院里的CT,一眼就捕捉到了隐藏在闺蜜体内的重症,但那时的我们对他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所表现出来的过度热心十分排斥,因而错过了挽救闺蜜的机会。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一定会留下山羊胡的地址,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一定让闺蜜选择中医,就算是捆也会把她捆去。
遗憾的是,世界上没有月光宝盒,时间也永远不会重来,逝去的人再也不会醒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中医,好好为患者看病,尽我所能地治好每一位患者。
或许,山羊胡的出现是天意,上天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带走了我最好的朋友,却也让我大彻大悟从此爱上了中医。
那是2015年9月,我跟闺蜜田洪芳坐火车去安徽黄山,闺蜜比我大几岁,刚刚拿到医学院硕士学位证书,准备过几天去北京的一家医院工作。
芳芳学的是西医,做医生的就是懂得保养,把阿司匹林当零食一样塞进嘴里就着白开水吞下去,然后很有小资范儿地泡一杯咖啡细酌慢饮。
我是很传统的人,既喝不惯咖啡的苦味,也无法理解没病没灾地胡乱吃药的行为。面对我的目瞪口呆,闺蜜取笑我太LOW。
我承认自己不太赶潮流,可能跟我的长相有关吧,闺蜜是那种身材气质都佳,颜值学历双高的女神级人物,而我身材普通长相平平所以对于生活没有过多的奢望。
当时,坐在我们对面的一位留着山羊胡的精瘦老人,虽然下巴上的胡子微微泛白,脸上也皱纹斑驳,但却看起来精神矍铄,没有丝毫的老态。
此人当时身着一件奶白色麻布长衫,自从坐下后,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闺蜜芳芳。
起初只是看,后来又开始口无遮拦地做各种打探。
从芳龄几何到生活习惯再到老家哪里一一询问一遍,起初芳芳碍于他是老人家拉家常,耐着性子一一配合,但最后问到家庭住址让芳芳产生了警惕,随口编了一个假地址给他。
山羊胡不知是假,从胸前的一个口袋里掏出笔认认真真地记下,然后,故弄玄虚地告诉闺蜜,她很有可能患了重症,希望可以给闺蜜把个脉确诊一下。
我对这种拙劣的泡妞技能十分反感。
怎么现在的老人家都没羞没臊到这种地步了吗?土都埋到天灵盖了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恬不知耻地搭讪孙女辈的小姑娘,要不要脸?看来真是坏人变老了,如果芳芳本身不是医生,岂不是就被他三言两语给唬住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流氓不分岁数啊!我厌恶地瞥了山羊胡一眼,继而给芳芳使了个眼色让她机灵点,千万别被人吃了豆腐。
现在每每想起这些我就羞愧难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如果我的内心能够明朗一些不那么龌龊,或许,芳芳还有救。但谁都没有前后眼,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
“不用了!我自己就是医生!”
面对着山羊胡伸过来的手,芳芳姿态优雅动作娴熟地端起咖啡送到嘴边,微笑地看着山羊胡伸过来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山羊胡见状,坦然地笑着将手缩了回去。
遭到拒绝后,山羊胡彻底消停了。顺手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皮包里拿出一本纸张泛黄的古书翻阅,时不时地还拿出笔来在一张白纸上划拉着什么。因为心思都在旁边斜对面的一位帅哥身上,所以也没看清他划拉的什么。
车走到泰安时,老人家总算是到站了。
临下车时,他将一张写着长长地址的纸条塞到闺蜜手里,再三叮嘱芳芳一定要去找他,然后匆匆下了车。
“呼!老不正经!气得我胃疼!”芳芳长呼了一口气,厌恶地将纸条扔进旁边的一个吃剩的大碗面里。
好在,山间的风清凉如水,很快吹走了所有的烦躁和不快。
在黄山整整玩了三天,尽兴后打道回府。
回去后闺蜜便到北京海淀区的一家医院报到,成了一名年轻的医生,这期间由于各自忙碌,联系就少了些,只是在某个不加班的周末偶尔小聚。
不知道是不是累的,总觉得她自从黄山一行回来后整个人的气色变得很差,而且每次没吃几口东西就会揉着腹部喊疼。
原本以为她是在为减肥找借口,便也没放在心上,想不到,半年后,那位山羊胡的预言应验了。
芳芳因为经常性的腹痛忍不住在所在的那家医院做了个检查,结果让人目瞪口呆,年仅27岁的芳芳患上了胰脏癌!
当她非常冷静地把这一噩耗告诉我时,我第一反应是误诊,拖着她去了朝阳区的一家医院重新做了检查,结果还是一样令人绝望。
看着芳芳疲惫的样子,心里有说不出来的痛。
我跟芳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虽然她比我年长了几岁,但我们感情极好,从我穿开裆裤时,她就像个小大人似的带着我们几个娃娃在一个大院里玩耍,感情不比亲姐妹浅,如今见她患了绝症,我心如刀割。
突然想起来高铁上山羊胡的话,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你还记得高铁上的那个山羊胡的地址吗?”
芳芳木然地摇了摇头。
回想起山羊胡的话,再想想之前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无知浅薄到无可救药,生生地将别人的一番救人于生死的好意当成了驴肝肺。
或许,这是命运对我们最好的惩罚。
闺蜜的病越发地严重,疼痛已经从腹部蔓延到了整个腰部,脸色越来越差,眉头越拧越紧,眼神也越来越绝望。
她是医生,知道胰脏癌是癌中之王,就连金钱多到不计其数的乔布斯都被它活活取走了性命,更何况一个寻常的小老百姓呢?所以,芳芳对治疗并没有报太大希望。
但是,家里人岂能坐以待毙?
最终,芳芳被连说带劝连哄带骗连拖带推地送上了手术台。
手术后,芳芳脸色惨白惨白的,跟之前那个灵动鲜活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更糟糕的是,她的病并没有因为手术而得到遏制,反而越来越严重。
看着医生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我再次想起了山羊胡。为了让闺蜜能够继续活下去,抱着侥幸的心理,我再次踏上了北京通往安徽黄山的列车,像个扒手一样不停地在车上来回走动,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位男性乘客。
遗憾的是,几乎将列车翻了个遍,也根本没有山羊胡的影子。
失魂落魄地回去后,看到闺蜜身体越来越虚弱,看着她的家人长吁短叹我心如刀割,弟弟无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他说,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就算在车上人家去个厕所的空挡就有可能错过。
这句话让我彻底醒悟,于是,刚下车气还没喘顺的我再次踏上列车。
这一次,我彻底改变了策略,先是打听列车员,在得到否定后,决定手眼并用,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位年纪在六十岁以上留着山羊胡子的老人家。
但得到的答复无一例外,不是漠然地摇头就是不耐烦地摆手。
无奈之下,我找人制作了足足一皮箱的名片逢人就发,从列车员到每一位我接触到的乘客,让他们看到山羊胡一定一定要联系我索取报酬,搞得跟失散多年的孩子寻找亲爹似的。
这一招果然奏效,很多人开始对我表示关注。
人们开始拿着名片对我评头论足议论纷纷,单纯点的以为我是被拐卖的孩子长大了回来寻亲或寻仇,还有一部分内心邪恶的以为我是被分手的弃妇,正恬不知耻地四处寻找全身而退的老男人。
但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我甚至很高兴他们能够议论我,议论,代表我受关注,而被关注就有机会找到山羊胡。
果然,这一次有收获。就在我寻遍火车依然没有山羊胡子的身影时,突然收到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
此人声音低沉,操着安徽口音在电话里告诉我他认识我要找的那位老神仙,但是老神仙现在不在这趟车上,如果想见到他的话可以带我去见。
其实,我原本还是略带有一丝警惕的,毕竟,山羊胡当初是在泰安下车的,而说话的人听起来显然是安徽那边的口音。
但他说的老神仙那三个字让疑心一扫而光。长得仙风道骨精神矍铄又会治病救人,不是老神仙是什么?
这么好的机会岂能错过?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
五分钟后,一个三十岁上下操着安徽口音留着板寸身着一件白衬衣的男子站在了我面前。
他告诉我,老神仙名叫王安府,是一名技术精湛口碑很好的老中医,王安府在他们市里有一家不大不小的诊所,而他的家就在距离诊所不远处,如果需要的话他愿意带我直接去找他。
当时对我而言,再也没有比这更兴奋的消息了。
对于山羊胡那次为什么会在泰安下车,我的理解是他可能是出差或者走亲戚也有可能是旅行。
火车到了安徽合肥站时,我紧随着那名男子下了车,他很热情地告诉我,王安府的诊所就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在送我之前他想先回家看看老人和孩子。
出差在外好不容易回趟家先回去给家人报个平安这也无可厚非,我表示理解,为了感谢他的帮助,我还精心准备了一个水果篮随他一同回了家。
他住的地方有点儿偏,离着闹市略远,等我们三拐两拐地进入一个五层楼,好不容易爬到顶楼时,他先是压低了声音打了个电话,随后不等我们敲门门就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刚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太对。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并不像是一个过日子的人家,两个叼着香烟的年轻人坐在旁边靠近窗户的两根椅子上警惕地将目光投到我身上。
隔壁的房间门半开着,依稀可以看到地面上叠着几床很脏的被子,正经人家谁会在地上打地铺呢?而且,看起来脏兮兮油乎乎的貌似几个月没换被套了。
此时,带我来的那位男子留下一句上个洗手间让靠窗坐的两位兄弟好好招待我,便迅速将门反锁钻进里屋。
那两名男子对视了一眼,起身走过来,虽然他们面无表情,但敏感的我依然从他们的表情里我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电视里播放的传销组织。
我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假装无知无觉地将左手的果篮递过去,趁其不备右手迅速去摸身后的门锁。
结果,我的这点儿小心机根本没逃出那两位年轻人的眼睛,他俩将果篮扔到一旁,一人一只胳膊将我生擒活捉。